 石墨山的腳下，住著十幾戶人家，其中有兩戶紅磚大瓦房，尤為顯眼，一個坡上一個坡下，坡上住著何姓，坡下住著王姓。兩戶人家在同一口井吃水，卻老死不相往來。原來事出有因，在土改前，何如意祖父是地主，王彪祖父是貧農(nóng)。王家人一直租種著何家的田地，土里刨食，一年到頭交完租子，便所剩無幾。何家人則悠哉悠哉，錦衣玉食好不快活�？上Ш镁安婚L。斗地主那幾年，王老爹年輕氣盛，領著一大幫人，幾個夜晚下來，竟然斗倒了何老爺。祖父去世的那年，何如意有六七歲，到了記事的年紀，他親眼目睹爺爺被批斗，幾天之后離世。從那時候起，兩家結(jié)下了世仇，今天因為屋檐水，明天因為一只老母雞，弄得雞飛狗跳，拳打腳踢。爭吵打鬧三十多年，一晃到了九十年代初。期間，村委會干部多次上門調(diào)解，做思想工作。何如意和王彪年過半百，兩人表面上處于休戰(zhàn)狀態(tài)，暗地里，卻較著狠勁兒。這樣的日子，磕磕碰碰又過了好幾年。家仇，始終埋在何如意的心里。盡管他知道殺人犯法，但在何如意心里，一直在盤算著，怎么樣才能夠折騰王家。
 何如意閑來無事，成天在家里琢磨著想一個什么辦法，才能打壓一下王家人的氣焰。何如意苦思冥想，終于想到了一個法子。就這么定了。這天中午，雖說到了冬天，仍然是艷陽高照，何如意站在自家大院門口，也就是坡上。“思思，快回家吃飯，要不然老子今天餓死你�！焙稳缫鈱χ约业男』ü�，大聲呵斥著，露出得意的笑容。王彪在家一聽，坡上的何如意為啥叫著咱家孫女兒的名字，罵罵咧咧的，氣不打一處來。王彪出來一看，何如意在叫喚著自己家的一條小花狗�！翱瓷�，我叫我家的小花狗思思，又關你什么事�！焙稳缫饽弥话涯狙�㕚，在院門口比劃著。王彪氣急敗壞地回到屋里，叫來家里人吩咐著：“從今兒開始，咱們家的黃狗也改名了，就叫貝貝�！薄柏愗悾磕遣皇呛渭业拇髮O子么？”王家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也只得聽從王彪的。“貝貝，你這個小雜種，看老子今天不收拾你！”王彪瞅著坡上的何家，在院子里高聲大喊，看樣子也是指桑罵槐，然后一只拖鞋朝大黃狗扔了過去。何如意一聽，更是氣得急火攻心。
兩家人不兌付，狗也跟著遭了殃，從此以后，何王兩家棒打鴛鴦，死活不讓兩條狗來往。何家的小花，是一條母狗，嬌小玲瓏體態(tài)豐腴，搔首弄姿著實討人喜歡；王家的大黃是一條公狗，身材高大，一身鬃毛威風凜凜。此時，小花與大黃已同居兩三年。兩條狗從小形影不離，青梅竹馬，坡上坡下粘糊在一起，滿村莊打滾撒歡。大黃對小花體貼入微，有一小塊肉骨頭，都要給小花叼過來，可是現(xiàn)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過了一些時日，小花發(fā)情了，整天在院子里躥上躥下，嗯嗯地叫喚。坡下王家的大黃似乎聞著味兒，拽著狗鏈，滿院子橫沖直撞。終于，大黃趁王家沒人的時候，用力拽斷了鐵鏈子，躍過兩道院墻，和小花粘在一起，不到片刻功夫，大黃騎在了小花的身上，緊接著屁股挨屁股，兩個身子在院子里來來回回。王彪回來一看，大黃不在家，然后往坡上跑過去。天啦，大黃居然和何家的小花連在一塊兒了。王彪拿起掃把，直奔何家大院，朝桂花樹下的兩條狗，往死里拍打，痛的兩條狗汪汪直叫。何如意一進院，情急之下，拿起洋㕚就和王彪干了起來。沒過多久，大黃和小花松開了，兩個男人卻扭在一起，一時間圍過來許多人。何如意從小嬌生慣養(yǎng)，身體單薄；王彪從小就干農(nóng)活，盡管五十出頭，仍然渾身是勁，幾個回合之后，就把何如意摞倒在地。
何王兩家的兒女，不是在外做工，就是出嫁從夫。來看熱鬧的，是一些婦女兒童和老人，沒有一個敢上手解圍。打斗已經(jīng)停止，王彪在上何如意在下，就這么干耗著，相互都喘著粗氣。村長書記也不在家。這時候，婦女主任李芳騎著摩托車，路過這里。李主任是老書記的女兒，宋書記的表妹，不看僧面看佛面，來勸架的人們，你一言我一語圍了過來。見李主任來了，何如意叫天喊娘，喊著渾身疼痛，要去醫(yī)院驗傷。王彪一把抓住何如意說：“我打的是一條狗，是你先動手打人，還來一個惡人先告狀。”“還有，我家大黃給你家小花配種，你還得給我錢�！蓖醣脒@么一說，圍觀的男女老少哈哈大笑。三十歲的李芳，臉一下子紅了櫻桃。李芳趕緊回家，給表哥打電話，她知道表哥在鎮(zhèn)上開會。宋書記接到電話，馬不停蹄趕回來。此時夜幕降臨，何如意和王彪仍然坐在地上，看熱鬧的人慢慢散去，幾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守在這里。
宋書記下了摩托車，這時，又圍過來一些人，宋書記向大家招手，示意要他們圍攏來一點�！敖裉靺�，我在鎮(zhèn)上開會，縣里打算明年在我們村搞烤煙種植，由縣里派技術(shù)專家教你們，生產(chǎn)成本由煙廠墊付，賣煙的時候再扣，而且全部由機械化免費給你們開墾荒地�！彼螘浾f完，點上一支煙，示意何如意和王彪，要他倆坐在石板上�！暗悄�，縣委和鎮(zhèn)黨委有要求，試點村必須選是文明團結(jié)村或者組，就是要求大家齊心協(xié)力，不能把事情搞砸。這次試點，縣和鎮(zhèn)兩級政府，還會給予一定的經(jīng)濟補貼。”宋書記接著又補充道。好消息越傳越快，一袋煙的功夫，何家大院圍滿了人，人們把眼光投向何如意和王彪�！澳銈儍蓚�真有啥毛病，咱該看的趕緊去醫(yī)院看看，要是沒啥問題，我看你們都別強著了，我今天來，就是事先告訴你們組，給你們通通氣，明天還要召開全村群眾大會�！彼螘浾酒鹕�，要何如意和王彪兩個人走幾步，到底有沒有啥問題�！拔衣犓螘浀摹！蓖醣胝玖似饋恚牧伺纳砩系哪嗤�，快人快語道�！拔摇乙猜爼浀�，我沒啥事不去醫(yī)院我看了，但…但是我也不能給王彪配種錢吶，那可是他家大黃自己跑過來爬上去的，我們小花在院子里�！焙稳缫馔掏掏峦抡f完，引得現(xiàn)場的人哈哈大笑。
“我聽說過給豬和牛配種給錢的，還真沒聽說狗配種也收錢的，我看這件事兒這么滴了吧，要是聽我的呢，你們倆個就握手言和，要不然…”不等宋書記說完，王彪伸出手，捉住何如意的手，用力隱隱地捏了一把，露出一絲難為情的笑容。自此以后，何王兩家的關系和睦，和石墨山下的鄉(xiāng)親們一樣，走上種植致富的道路。致富以后，石墨山下建起了樓房，但年輕人還是在城市里買了房子，只剩下一些七八十歲的空巢老人。他們在大樹下，或聊著天，或等待遠方的家人，一天又一天。“時間過得真快啊，這一晃二十年就過去了，這么大個塆子，如今就剩咱們幾個老太太和老頭子了。”“是啊，年輕人們都去城里了，咱們一把歲數(shù)，去了也住不習慣吶�！薄斑^的真快，你倆打架的事兒，好像就在眼前一樣呢。”“可不是嘛，這個何老頭啊，還欠我的配種錢呢�！蓖蝗�，何如意伸起拳頭，有氣無力地砸在王彪的肩膀上說：“你這個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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