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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篇小說《活著》連載（52）

                                       作者：余華    朗讀：瀾天

二喜帶了五個(gè)人來，肉也買了，酒也備了，想得周到。

他們來到我們茅屋門口，放下板車，二喜像是進(jìn)了自己家一樣，一手提著豬頭，一手提著小方桌，走了進(jìn)去，他把豬頭往桌上一放，小方桌放在家珍腿上。二喜說：

"吃飯什么的都會(huì)方便一些。"

家珍當(dāng)時(shí)眼睛就濕了，她是激動(dòng)，她也沒想到二喜會(huì)來，會(huì)帶著人來給我家換茅草，還連夜給她做了個(gè)小方桌，家珍說：

"二喜，你想得真周到。"

二喜他們把桌子和凳子什么的都搬到了屋外，在一棵樹下面鋪上了稻草，然后二喜走到床前要背家珍，家珍笑著擺擺手，叫我：

"福貴，你還站著干什么。"

我趕緊過去讓家珍上我背脊，我笑著對二喜說：

"我女人我來背，你往后背鳳霞吧。"

家珍敲了我一下，二喜聽后嘿嘿直笑。我把家珍背到樹下，讓她靠著樹坐在稻草上。看著二喜他們把草垛子分散了，扎成一小捆一小捆。二喜和另一個(gè)人爬到屋頂，下面留著四個(gè)，替我家翻屋頂?shù)拿┎荨?/font>  

我看一眼就知道二喜帶來的人都是干慣這活的，手腳都麻利。下面的用竹竿挑著往上扔，二喜和另一個(gè)人在上面鋪。別看二喜腦袋靠著肩膀，干活一點(diǎn)都不礙事，茅草扔上去他先用腳踢一下，再伸手接住。有這本領(lǐng)的人，在我們村里是一個(gè)都找不出來。

沒到中午，屋頂?shù)幕罹透赏炅恕Ｎ医o他們燒了一桶茶水，鳳霞給他們倒茶水，跑前跑后忙個(gè)不停，她也高興，看到家里突然來了這么多干活的人，鳳霞笑開的嘴就沒合上。

村里很多人都走過來看，一個(gè)女的對家珍說：

"女婿沒過門就干活啦，你好福氣啊。"

家珍說："是鳳霞好福氣。"

二喜從屋頂上下來，我對他說："二喜，歇一會(huì)。"

二喜用袖管擦擦臉上的汗說："不累。"

說完又翹起肩膀往四處看，看到左邊一塊菜地問我：

"這是咱家的地嗎？"

我說："是啊。"

他就進(jìn)屋拿了把菜刀，下到地里割了幾棵新鮮的菜，又拿進(jìn)屋去。不一會(huì)，他在里面切豬頭了，我去攔他，讓他把這活留給鳳霞，他還是用袖管擦著汗說："不累。"

我只好出來去推鳳霞，鳳霞站在家珍旁邊，我把她往屋里推的時(shí)候，她還不好意思地扭著頭看家珍，家珍笑著揮手讓她進(jìn)去，她這才進(jìn)了茅屋。

我和家珍陪著二喜帶來的人喝茶說話，中間我走進(jìn)去一次，看到二喜和鳳霞像是兩口子，一個(gè)燒火，一個(gè)做飯炒菜。兩個(g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過后都咧著嘴笑了。

我出來和家珍一說，家珍也笑了。過了一會(huì)，我忍不住又想去看看，剛站起來家珍就叫住我，偷偷說："你別進(jìn)去了。"

吃過午飯，二喜他們用石灰粉起了墻，我家的土墻到了第二天石灰一干，變成白晃晃一片，像是城里的磚瓦房子。粉完了墻天還早著，我對二喜說："吃了晚飯?jiān)僮甙伞?

他說："不吃了。"

就著肩膀向鳳霞翹了翹，我知道他是在看鳳霞。他低聲問我和家珍：

"爹，娘，我什么時(shí)候把鳳霞娶過去？"

一聽這話，一聽他叫我和家珍爹娘，我們歡喜得合不上嘴。我看著家珍說：

"你想什么時(shí)候就什么時(shí)候。"

接著我又輕聲說：

"二喜，不是我想讓你破費(fèi)，實(shí)在是鳳霞命苦，你娶鳳霞那天多叫些人來，熱熱鬧鬧的，也好叫村里人看看。"

二喜說："爹，知道了。"

那天晚上鳳霞摸著二喜送來的花布，看看笑笑，笑笑看看。有時(shí)抬頭看到我和家珍在笑，心里一慌，臉就紅了。看得出來鳳霞喜歡二喜，我和家珍高興，家珍說：

"二喜是個(gè)實(shí)在人，心眼好，把鳳霞給他，我心里踏實(shí)。"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