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新芽 · 試讀】長篇小說《活著》（余華著）節選（30）

瀾天

電影《活著》劇照       鞏俐飾家

                         長篇小說《活著》節選（30）

                                             作者：余華    朗讀：瀾天

 

我心想反正每家的鍋都得砸，我家怎么也逃不了，就說：

"自己拿，我自己拿。"

我將鍋拿出來放在地上，兩個年輕人揮起鋤頭就砸，才那么三五下，好端端的一口鍋就被砸爛了。家珍站在一旁看著心疼得都掉出了眼淚，家珍對隊長說：

"這鍋砸了往后吃什么？"

"吃食堂。"隊長揮著手說，"村里辦了食堂，砸了鍋誰都用不著在家做飯啦，省出力氣往共 產主義跑，餓了只要抬抬腿往食堂門檻里放，魚啊肉啊撐死你們。"

村里辦起了食堂，家中的米鹽柴什么的也全被村里沒收了，最可惜的是那兩只羊，有慶把它們養得肥肥壯壯的，也要充公。那天上午，我們一家扛著米、端著鹽往食堂送時，有慶牽著兩只羊，低著腦袋往曬場去。他心里是一百個不愿意，那兩只羊可是他一手喂大的，他天天跑著去學校，又跑著回來，都是為家里的羊。他把羊牽到曬場上，村里別的人家也把牛羊牽到了那里，交給飼養員王喜。別人雖說心里舍不得，交給王喜后也都走開了，只有有慶還在那里站著，咬著嘴唇一動不動，末了可憐巴巴地問王喜：

"我每天都能來抱抱它們嗎？"

村里食堂一開張，吃飯時可就好看了，每戶人家派兩個人去領飯菜，排出長長一隊，看上去就跟我當初被俘虜后排隊領饅頭一樣。每家都是讓女人去，嘰嘰喳喳聲音響得就和曬稻谷時麻雀一群群飛來似的。隊長說得沒錯，有了食堂確實省事，餓了只要排個隊就有吃有喝了。那飯菜敞開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天天都有肉吃。最初的幾天，隊長端著個飯碗嘻嘻笑著挨家串門，問大伙：

"省事了吧？這人民公社好不好？"

大伙也高興，都說好。隊長就說：

"這日子過得比當二流子還舒坦。"

家珍也高興，每回和鳳霞端著飯菜回來時就會說：

"又吃肉啦。"

家珍把飯菜往桌上一放，就出門去喊有慶。有慶有慶地喊上一陣子，才看見他提著滿滿一籃草在田埂上橫著跑過去。這孩子是給兩只羊送草去。村里三頭牛和二十多只羊全被關在一個棚里，那群牲畜一歸了人民公社，就倒霉了，常常挨餓，有慶一進去就會圍上來。有慶就對著它們叫：

"喂喂，你們在哪里？"

他的兩只羊在羊堆里拱出來，有慶才會把草倒在地上，還得使勁把別的羊推開，一直侍候自己的羊吃完，有慶這才呼哧呼哧滿頭是汗地跑回家來，上學也快遲到了，這孩子跟喝水似的把飯吃下去，抓起書包就跑。

看著他還是每天這么跑來跑去，我心里那個氣，嘴上又不好說，說出來怕別人聽到后會說我落后。有一次我實在忍不住了，就說：

"別人拉屎你擦什么屁股？"

有慶聽了這話，沒明白過來，看了我一會后撲哧笑了，氣得我差點沒給他一巴掌，我說：

"這羊早歸了公社，關你屁事。"

有慶每天三次給羊送草去，到了天快黑的時候，他還要去一次抱抱那兩只羊。管牲畜的王喜見他這么喜歡自己的羊，就說：

"有慶，你今晚就領回家去吧，明天一早送回來就是了。"

有慶知道我不會讓他這么干，搖搖頭對王喜說：

"我爹要罵我的，我就這么抱一抱吧。"

日子一長，棚里的羊也就越少，過幾天就要宰一頭。到后來只有有慶一個人送草去了。王喜見了我常說：

"就有慶還天天惦記著它們，別人是要吃肉了才會想到它們。"

村里食堂開張后兩天，隊長讓兩個年輕人進城去買煮鋼鐵的鍋，那些砸爛的鍋和鐵皮什么的都堆在曬場上，隊長指著它們說：

"得趕緊把它們給煮了，不能老讓它們閑著。"

（待續）

 

三月梅

瀾天晚上好！
這篇節選讀的很見功夫！
前部分砸鍋時的無奈
吃大鍋飯時那種略帶戲虐的語氣
有慶喂羊的情景那種心疼孩子但很無奈
都恰到好處的區分
為整篇誦讀帶來活力
聽起來很生動。
瀾天的誦讀讓我想起了我當時的情景
和有慶是同齡
很慶幸有現在的晚年
感謝瀾天的分享，秋安！

瀾天

三月梅 發表于 2024-10-12 23:32
瀾天晚上好！
這篇節選讀的很見功夫！
前部分砸鍋時的無奈

還是我期待的
細致入微的點評
就像鏡子一樣
反映了我讀書時候的心態
和讀書時候的思考
真是佩服你的耳力
探雷器似的

鳳舞九天

八成后面公社要把有慶的羊吃掉了

瀾天

鳳舞九天 發表于 2024-10-13 11:25
八成后面公社要把有慶的羊吃掉了

你說得對
這就是個趨勢

巧克力

從第一集到現在，不管是對人物的刻畫還對劇情的描述無不趨向完美，佩服！

霧橋

趴幾個月，瀾天讀了這么多章節的書了！！等全部完結后，可以收錄成一個集合，這樣就方便聽啦！

瀾天

巧克力 發表于 2024-10-13 13:04
從第一集到現在，不管是對人物的刻畫還對劇情的描述無不趨向完美，佩服！

老弟啊
你交了任務就閃了
我可是認認真真讀了30節啦

瀾天

霧橋 發表于 2024-10-13 20:20
趴幾個月，瀾天讀了這么多章節的書了！！等全部完結后，可以收錄成一個集合，這樣就方便聽啦！

已經做了匯總帖置頂了
你空了慢慢聽聽
^_^

鳳舞九天

瀾天 發表于 2024-10-13 12:46
你說得對
這就是個趨勢

公社才有幾只羊，幾天一只坐吃山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