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劍成殤

彼岸秋水 · 發表于 2008-8-28 19:27

<

>（一）斜陽，柳岸。 剪取斜陽書一紙，憑煙捎去相思。且邀燕子問花期，恁般心事，唯有月相知。常憶屏前吟古句，攜手又賦新詞。曾經戲語唱別離，而今竟是，離淚染空枝。 白衣迎風而立，一襲白色的長衫染上了落霞的余暉，在一江碧水的映襯下，顯出一種凄然。“一簫一劍走天涯，白衣素士本無家”。無家既有家，處處可為家。曾幾何時，白衣是那般的瀟灑，羨煞了多少紅塵俗子。 白衣是多情的，青梅竹馬的鄰家妹妹讓他心生憐惜，江湖偶遇的陌路紅顏讓他暗種情愫，有英雄救美的情緣，也有不打不相識的冤家，對每個和他相識的女子，他都極盡溫柔。然而，白衣又是無情的，沒有誰能系住他不羈的心，沒有誰能絆住他流浪的腳步，即使——即使是蓮心。“蓮心，蓮心，”白衣喃喃著，如雕塑一般的臉上現出一抹溫柔，而心底，卻莫名的痛了。
<

> （二）深院，蓮池。 晚風斜，疏雨歇。露濕空階，又見殘紅折。門掩黃昏寒食節，縱有千言，更與何人說？酒空杯，詩半闕，笛側思量，吹破西窗月。剪斷燈芯和淚咽，誰念秦娥，猶唱梅花雪。 蓮心倚著池心小亭上的欄桿，癡癡地看著一池蓮葉，珠圓玉潤的碧綠覆蓋了半池的碧水，微波輕漾，裊裊生姿。時節未到，蓮未含苞。即便如此，蓮心依然喜歡日日靜坐在這蓮池畔，或撫琴，或吟詩，或——就這般凝神癡望。 輕輕撥動著琴弦，如水的琴聲流瀉而出，蓮心纖細的手指在琴弦上優雅地舞蹈，幽幽的琴聲在一池碧水間回旋。淡紫色的紗衣，水粉色的長裙，在蓮池靜默的風里翩翩，此時的蓮心宛若凌波的仙子，飄逸，美麗。 “砰”一根琴弦應聲而斷，琴聲戛然而止，蓮心怔怔地望著斷弦：是他？是他嗎？是他來了嗎？茫然四顧，除了那一池靜默的蓮葉，陪伴她的，就只有那淡淡的風了。蓮心緩緩抬起被斷弦劃破的手指，輕輕地放進嘴里。痛，不在手上，而在心上。 遠處，一襲白色的身影倏然而逝，遠遠的，留下一聲嘆息。
<

> （三）相思湖，畫船。 對花對酒對天涯，無語拍胡笳。悄然一曲風淚，點點似揚花。爭燕去，奈簾遮，枉嘆嗟。等閑煙雨，岑寂霜風，飛入誰家？ 琴聲悠悠，簫聲悠悠，碧波之上，山水之間，白衣與蓮心琴簫和鳴，珠聯璧合。一曲終了，余音裊裊，兩人相視一笑，此時的相思湖，風也那般溫柔。 奇怪嗎？浪跡天涯的白衣，久居深閨的蓮心，兩個迥然不同的人，相逢相知與相思湖畔，真是因緣巧合了。 自小體弱的蓮心很少出門，一日與蓮池上撫琴，忽見一只燕子流連于碧荷之上，翩翩間，靈動非常。循著燕子遠去的方向，蓮心忽有所動。于是，蓮心央求母親讓她出去走走。終于有機會出來透透氣了。臨行前，禁不住女兒央求的母親千叮嚀萬囑咐：一路小心，不要理會陌生人，早點回來。母親的叮嚀自是不敢忘，只是這一路走來，蓮心的欣喜難以自抑，這份新奇，這份精彩，是深宅大院所不具有的。及至行到相思湖畔，蓮心被這里的幽雅靜美深深地吸引了。尋一艘雅致的畫船，蓮心沉醉其間了。美麗的景色讓蓮心不由得操起心愛的琴曲，山水，琴聲渾然一體，真的宛若人間仙境一般了。 流連于湖畔的白衣聽得琴聲不禁駐足，幽幽的琴聲，婉轉錯落間似在娓娓訴說，聽著聽著，白衣不禁執簫和之，兩種聲音的融合竟是那般完美，靈犀一點，莫名的情愫觸動心底的弦，奇妙的感覺慢慢地滋生，蔓延了。 相約與相思湖，以琴簫傳情，白衣停下了他流浪的腳步，不知不覺中，蓮心成了他最深的牽掛。想起蓮心，他會不自覺地微笑，心里，是滿滿的溫柔。可是，生性不羈的白衣，怎甘心就此牽絆？更何況，溫婉的蓮心出身名門，又身負婚約，他怎忍讓蓮心與自己一生漂泊？收藏起心中的不舍，不去看蓮心憔悴的容顏，劍舞霜花，挑落一池碧水，白衣凌波而去，不忍回眸，不敢看蓮心如水的眼波，身形起落間，留下不散的漣漪，一圈圈的盤旋。 “欲化飛燕，與君相隨。”身后，傳來蓮心凄凄的嘆息。 （四）月夜，深閨。 裁柳成煙煙鎖樓，柳煙深處畫屏幽，無端銜恨遠山丘。落絮撲簾尋舊燕，飛花逐夢問歸舟。更深依舊月如鉤。 望著窗外柳梢上斜掛的弦月，蓮心的眼中蒙上霧一樣的凄迷，就這樣靜靜地守望，月也無言，風也無言。相思湖的記憶，沉淀成了難以愈結的傷口，每每想起，蓮心都會感到觸及心肺的痛。白衣，與蓮心而言，似乎是那遙不可及的夢。 欲問君心，寄一方素絹，“蝶成雙，燕成雙，羅帶初結夢未央，猶憐杜若香。”半闕詞寫癡心語，其實，白衣之心，蓮心又怎不知？只是，只是……或許蓮心只是想給自己一個理由罷了。意在山水，志在天涯，一簫一劍中揮灑的，是寂寞里的逍遙。“柳絲長，釣絲長，一棹斜陽臥碧江，悠然問酒觴。”這便是白衣的回答。 君心，我知，蓮心，君可知？驀地，一汪鮮紅落于絹上，凄美如花。 （五）洞房，紅燭。 春夢秋云難記省，月沉燭滅杯空冷。猶憐杜宇嘆歸時，風不定，花弄影，淚破秦箏誰與聽？ 不再癡癡地守望，蓮心終于應下了拖了許久的婚事，穿著大紅嫁衣的蓮心，感覺不到一點喜氣，看著忙忙碌碌的家人，蓮心忽然覺得這一切是那般陌生，遙遠。坐在梳妝臺前，靜靜地看著鏡中的自己，拿起眉筆，細細地描著，眉畫遠山銜恨，有恨嗎？此刻的蓮心，心如止水。忘卻這一段俗緣，做今世最美的新娘。 長長的迎親隊伍，漫漫的送親之路，蓮心如夢里云端。只是，途經相思湖，蓮心執意要停下來，掀開轎簾，蓮心最后看了一眼無語的相思湖，一陣輕風拂過蓮心的裙角，留下一個絕美的笑顏，蓮心輕輕地放下了頭上的蓋頭。 洞房里很安靜，外邊的觥籌交錯與蓮心仿佛隔世，取出那一方素絹，血色織就的蓮花燦然欲滴，“蝶成雙，燕成雙，羅帶初結夢未央，猶憐杜若香。柳絲長，釣絲長，一棹斜陽臥碧江，悠然問酒觴。”輕吟著素絹上的詞，淚，悄悄地滴落，浸濕了素絹，浸染了蓮花。蓮的淚，是苦還是甜？沒有人知道，也不會有人知道。 靜靜地躺在床上，輕輕地閉上了如水的雙眸，素絹自手中飄落……
 （六）斜陽，相思湖畔。 憐月缺，曲終歌罷弦音絕。弦音絕，經年舊事，怎堪評說！曾經柳岸輕離別，如今獨對清秋節。清秋節，霜飛巷陌，落花誰擷？ 凄婉的簫聲一直在水面回旋，白衣已經在這里吹了一天，自從蓮心的花轎經過之后，他便一直在這里靜靜地吹著，吹著他和蓮心合譜的曲子，眼前，是蓮心頭披紅蓋頭的美麗容顏。 一只燕子翩然而至，落在白衣的肩頭，那如水的雙眸，似有無限深情，竟是那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