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尾森森,龍吟細細。月露冷,落紅繽紛。獨倚窗邊,一杯清茶。看緊縮的茶葉在裊裊熱氣中還復陽光下的翠綠,仿佛云卷云舒。手執一卷《紅樓夢》,我們被那個美麗的女主人公林黛 玉深深感動著。毋庸置疑,林黛玉是《紅樓夢》中乃至中外文學史中一個不朽的藝術典型。王國維先生曾說:《紅樓夢》“悲劇中之悲劇也”。林黛玉恰恰是這“悲劇中之悲劇”的主人公。這個人物形象,顯然是曹雪芹先生傾盡全力精心塑造的。“眼空蓄淚淚空垂,暗灑閑拋卻是誰” 林黛玉的前世是一株絳珠仙草,因受神瑛侍者的“灌溉之恩未酬,便郁結下纏綿不盡之意”。因此得以下世為人,便“把一生所有的眼淚還他”。“脂評”“甲戌本批”曰“點紅字,細思二字,豈非血淚乎?”可見她的淚是與生命僅僅相連的。 黛玉之哭,一為知己哭。在那個“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的的賈府中,黛玉只有可能和那個“行為偏僻性乖張”,從小就宣布“女人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的叛逆公子賈寶玉心心相印。
在“訴肺腑心迷活寶玉”一回中,我們被深深震撼了:寶玉點頭嘆道:“好妹妹,你別哄我。果然不明白這話,不但我素日之意白用了,且連你素日待我之意也都辜負了。皆因總是不放心的緣故,才弄了一身的病。但凡寬慰些,這病也不得一日重似一日。”
二為身世哭。黛玉從小父母雙亡,只有寄人籬下的命運。“想我年紀尚小,只恐似那花柳殘蒲,怎禁得風吹雨送”,她的淚就不停地流了下來。凹晶館聯句中,三俱是父母雙亡的人走到了一起:史湘云,林黛玉,妙玉。于是當湘云傾訴了那句“寒塘渡鶴影”的孤獨后,黛玉也道出了她的曠世凄苦:“冷月葬花魂”。然而獨獨那個中秋之夜,黛玉是沒有流下震撼人心的淚水的,但我們卻能夠感受到一股徹骨的悲涼。在林黛玉平靜的外表下,我們看到了她“此時無淚勝有淚”,她的
淚已不多了,所謂“欠淚的,淚已盡”,她的大限也迫近了。“什麼難事,也值得去學”
林黛玉并沒有像香菱那般苦苦學詩,卻“秀口一吐”,便是半部紅樓。在魁奪菊花詩之后,寶玉作了一首螃蟹詠,十分得意,問:“我已吟成,誰還敢作?”黛玉卻道:“這樣的詩,一 時要一百首也有。”“略一仰首微吟,提起筆來一揮,已有一 首”。其才情文氣,聰敏靈秀,實在咄咄逼人。只能說她是一 個天才詩人。她的詩才源于她的冰雪聰明,她的真性情。
林黛玉的機智和聰穎是毫無疑問的。在“探寶釵黛玉半含酸”一回,她借雪雁送手爐一事奚落寶玉:“也虧你倒聽他 的話。我平日和你說的,全當耳旁風,怎么他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些!”黛玉旁敲側擊,以蘭為心,以冰為神,其聰敏靈動,叫人拍案叫絕。又如“瀟湘子雅謔補余音”一回她把劉姥姥稱為“母蝗蟲”,給惜春的畫擬《攜蝗大嚼圖》的提拔, 把大家逗得捧腹大笑,卻反賴李紈給大家帶壞了。在這里顰兒靈慧,嬌俏,乖巧的形象躍然紙上,讀者不禁為這樣一個機智可愛的形象喝彩。
不管怎麼說,“詩言志,歌永言”。黛玉那些盡顯才情的詩句終歸是她真情的流露。僅僅有聰明和天賦是絕對不夠的。“滿紙自憐題素怨,片言誰解訴秋心”是她無比悲苦寂寞的呼聲;“天盡頭,何處有香丘”是她用生命和淚水凝成 的哀音;“憔悴花遮憔悴人,花飛人倦易黃昏”是她命薄如桃花哀惋的歌......
在林黛玉看來,詩和淚都是平常而自然的,它們只是發泄個人情感的不自覺的工具。然而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衷情于林黛玉這紅樓一夢。她這一夢,至美、至情;她這一夢,純 潔、凄美;她這一夢,也必將在千秋萬代讀者心中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