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凈,是美中之美 作者:丁立梅 朗讀:瀾天 上天眷顧著我的小城,連續的大晴天讓嚴寒失去威力,黃昏四五點鐘出門是最好的了。 這個時候,陽光的熱氣尚未消散,空氣雖清冷著,卻綿綿軟軟的,所遇景象皆是深冬里最純粹的、最安靜的,樹木呈現出最本真的樣子。特別是幾棵銀杏樹,掉得一片葉子也不剩了,它們果決地斬斷過往一切榮光,讓生命的脈絡歷歷可見。我莫名地受了感動,怔怔地停在那里看。夏天,滿樹青綠的蓬勃是美;秋天,一身鑲滿"金片"的華麗是美;眼下,枝條完全赤裸何嘗不是美呢?它們就這么干干凈凈地面對你,干凈得似乎不掛一絲塵埃。干凈,是美中之美啊。 月亮也是頂干凈的。從它還是"少年"的時候,我就留意它了。下午三四點,它就歡蹦亂跳地爬上天空,稚氣未脫的一張臉,是朦朧的,是飽滿多汁的。天空的色彩藍里透粉,大地上,合歡樹少量枯萎的葉子粘在枝上,風輕輕搖擺它們,它們不顯萎靡,反倒露出活潑來,如動感十足的雀。夕陽的金粉遍灑下來,少年月亮撐在合歡樹的上頭,"雀們"對著它喳喳閑語,仿佛久別重逢。這景象會讓我看很久,活著有萬般生動,這算是一種。 而今天,月亮已然是個"青年"了,它的臉龐趨于圓潤、成熟,有著果肉成熟的韻味。它越過遠方的大海,跨過小城東邊的通榆河,穩穩當當地走來,懸在街心公園一棵無患子的枝條頂端,像是那棵樹上結出的一枚巨大的晶瑩的果實。那棵無患子瞬間成精了。 我舉著手機對著它拍,一下,一下,又一下。思緒在腦子里迅捷搜索著,想念兩句贊美它的詩,結果搜來搜去都不恰當。不是前人寫月亮的詩句不好,而是前人寫的是他們的月亮,我頭頂上的這一個,是今時的月亮,是此時天地間唯一的一個,之前不曾有過,之后也將不會有了。它沉靜,它緘默,它高冷,它平和,它珠光閃閃……再高明的鏡頭,也無法復制出它真正的美。罷了,我就用眼睛多記錄記錄吧,把它刻進記憶里。是以我一直舉著手機仰著頭,手快凍僵了也不在意。 一個人跑步,路過我,看我一眼,繼續跑他的步。一圈跑完,又路過我,見我姿勢沒變,他大概好奇了,順著我舉手仰頭的方向看過去,腳步明顯頓了頓,再頓了頓,這個月亮,一定闖進他心里去了。對他而言,這真是個好大的意外啊,他照見了美,或者這么說吧,他被美照見了。這個尋常的夜晚,變得很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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