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王彩玲終于以中央歌劇院首席女高音的身份在豪華的國家舞臺上高歌完《為藝術為愛情》時,熒屏上的她眼含熱淚,放映廳里余音繞梁……當結束的字幕打出,短暫的幾秒寂靜后,觀眾們不約而同報以最熱烈的掌聲,為這部遲到的《立春》喝彩。昨日,由本報主辦的“先鋒光芒第三回”展映活動在廣州青宮電影城開幕,顧長衛出席了開幕式,并帶來力作《立春》作為揭幕片,為此次展映畫上華彩的第一筆。據透露,《立春》將于4月10日在全國首映。
這部原本計劃于2月4日立春當天與觀眾見面的片子,受雪災影響推遲了放映期。此次作為先鋒光芒的展映片,廣州的觀眾可以提前“一睹為快”。記者發現,盡管電影院里同期還有幾部大片放映,但《立春》仍以其獨特魅力吸引了許多觀眾,不僅放映廳里座無虛席,連過道的臺階上都坐滿了人,大家對該片的期待由此可見一斑。
影片結束后,顧長衛專程來到放映廳里和現場觀眾交流。很多觀眾都說自己是顧長衛的擁躉,因為《孔雀》一片而對《立春》充滿期待,看完之后同樣很喜歡這部電影。一些觀眾在提問時尚未從影片的情緒中走出,聲音哽咽,令顧長衛很受感動。原本計劃半個小時結束的交流活動因為觀眾的熱情一再延長,主持人數次強調“這是最后一個問題了”,但觀眾們還是不肯罷休,有的干脆站起來提問。面對熱情的影迷,顧長衛也以同樣的熱情和耐心,幾乎是有問必答,和觀眾分享自己的心態、心得。
顧長衛透露,《立春》將于4月10日在全國首映。廣州和北京的觀眾一樣,有機會提前看到電影,“如果大家覺得片子好看,希望能推薦給周圍的朋友。”而他的下一部電影《世外桃源》正在緊鑼密鼓地籌拍,“希望這次不要讓大家再等兩年了。”顧長衛笑稱。
[對話顧長衛]
“我懷著羨慕的心情講述理想主義者的故事”
在喧囂的電影圈里,顧長衛始終冷靜地講述著普通人的生活與夢想。從《孔雀》到《立春》,從“姐姐”到“王彩玲”,顧長衛鏡頭下的主角都是普通的小人物,拍出來的都是理想主義者的掙扎。他數次強調自己是帶著“羨慕”的心情來拍她們的故事,因為據他自己的說法,現實中的顧長衛是“很實際,很普通”的一個人。這樣的描述對于很多通過他的電影來了解他的人而言,或許是個意外。
關于《立春》
“這個影片也是向改革開放三十年致敬”
南方都市報(以下簡稱“南都”):《立春》的故事背景選擇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有特別的用意嗎?
顧長衛(以下簡稱“顧”):因為這個時期比較典型。今年剛好是改革開放三十年,這個時間段則是一個分水嶺。如果把90年代到今天的時期看成是春天已經來臨,那么80年代末90年代初就是“立春”時節。“立春”的意思是春天剛剛開始,但在北方這個時節其實還是冬天,但你能感覺冬天馬上就要來了。這個影片也是向改革開放三十年致敬。
南都:電影里有你自己的身世感嗎?
顧:我想不僅是我,也是我們這一代人都曾有過的感觸。比如說,片子中大家都想去北京,“北京”在這里其實就是一個理想的符號,是大家對大城市對現代文明的向往。
南都:其實不只是你們那代人有共鳴。
顧:對,雖然故事背景是80年代末90年代初,但講述的其實是當代的東西。電影里講述的那些矛盾沖突、外省和都市的距離,都觸及很現實、很時尚、很前衛的話題。
南都:這個電影和現實的差距在哪里呢?有人曾說《孔雀》把那個年代太過完美化了。
顧:還有人覺得太過殘酷化了呢。其實電影不是要用真實來衡量的。誰也沒有資格在電影中說出一個真理,然后就要讓所有人拜倒。電影有自己的命運。有做電影的人的感受夾雜在其中。我并不擔心我的電影是什么類型的,但它一定會是“大眾的”,大家能夠交流的下去這就有了一個大眾的基礎。
關于自己:
“現實中的我膽小、實際”
南都:很多人會覺得王彩玲的故事是一個悲劇,因為她最終也沒有實現理想,而是放棄歌劇賣羊肉去了,還是對現實妥協了。
顧:王彩玲的妥協也是一種“王彩玲式的妥協”,她最終沒有像一般人那樣隨隨便便找個人嫁了,而是領養了一個和她一樣不完美的的兔唇孩子,把小女孩領到她二十多歲才能去的北京天安門,這不是徹底的妥協,而是一種理想主義的延續。
南都:所以其實你并不是想拍一個悲劇。
顧:為什么有人會覺得是悲劇呢?這還是價值觀的問題。現在我們說一個人的成功總是說他賺多少錢有多出名,但我覺得這不是衡量一個人一生價值的唯一標準。《孔雀》里的姐姐和《立春》里的王彩玲,都英勇地高舉理想主義旗幟,雖然她們都付出了殘酷的代價,最后也沒得到什么,但我還是很羨慕她們,因為她們的人生很精彩。《立春》想傳遞的也是這種價值觀:生命經歷精彩的人生更重要。所以我特別羨慕她們。雖然堅持理想要付出殘酷的代價,但并不妨礙更多的理想主義者站起來。我覺得這個故事挺浪漫,挺召喚人的。
南都:你自己是一個理想主義者嗎?
顧:我是帶著羨慕的心情去講述她們的故事的。因為她們能做的,我自己做不到。我的內心深處是有理想主義的東西,否則也拍不出這樣的片子。但現實生活中的我更實際、更普通。
南都:生活中你是什么樣的?
顧:從小父母對我的教育就是,反正你身體不算好,人也不夠聰明,家里也沒啥能耐,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生活就可以了。我在這種環境下成長起來,比較膽小、實際,為了生活得更舒服我會為自己找理由,所以可以說是“有尊嚴的妥協”,但我內心仍舊羨慕那些理想主義者。
但也因為我是這樣的人,就越羨慕周圍或者故事中那些理想主義者,所以這個電影對我來說是種成全。
南都:如果真的是這樣,您干嘛不舒舒服服當“中國第一攝影師”,又跑去當導演?
顧:一般攝影師站在左邊,導演站在右邊,那我左邊站累了就換右邊站站(笑)……其實做導演有理想最重要,你要為之奮斗,碰壁是避免不了的。我就是在碰壁中找原因和經驗,不斷成長。
南都:當初為什么請辭《赤壁》呢?
顧:感覺力不從心。那個戲挺復雜的,我很怕做不好。
關于蔣雯麗
她身上有“姐姐”、“王彩玲”的那股勁兒
南都:女主角為什么選擇蔣雯麗?
顧:其實到開機前最后一個禮拜才定下蔣雯麗的。這個電影不是個明星電影,作品本身比演員更重要,當初想演這個角色的人很多,包括蔣雯麗也是主動要求演出。選角是要看誰能讓這個人物更精彩。蔣雯麗是我的妻子,有了這層關系反而更慎重考慮。
南都:蔣雯麗要在這部片子里演出一個丑女,她自己能體會那種感覺嗎?
顧:其實蔣雯麗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樣,一直在光環中長大。她有兩個姐姐,都比她漂亮,尤其是二姐,所以她從小學到初中那個階段,都比較自卑。而且她所受的家庭教育和我不同,她父親一直教育她要為理想而奮斗。很長一段時間,她的理想就是到新疆去當支邊教師。所以她對王彩玲這個人物是有感情的。
南都:所以她身上也有“姐姐”、“王彩玲”的那股勁兒?
顧:對。蔣雯麗接下來要自編自導一部電影,我知道后很驚嘆,覺得很了不起。電影的內容大多是她親身經歷過的,講她和老人之間的事:她由兒童變成少女,而另一位則由20歲變成老人,兩者之間始終都無法交融在一起,希望來臨又意味著幻滅。
南都:她這次為什么沒有來參加開幕式?
顧:她在家帶孩子(笑)。現在我們都爭著帶孩子,而且孩子也特別懂事,晚上都會打電話給我,問我什么時候回家。這次我要出門時,他躲躲藏藏地想讓我看一本東西,我拿過來一看,原來是用英文寫給我的信,信上寫著:“deardad,Imissyouverymuch.”我過生日那次,朋友把他藏到箱子里做成禮物送給我,我當時一看那個箱子蓋動了一下,我就想:“箱子里不是我們家那條小狗‘石頭’,就是我兒子‘鐵頭’。”當我走到離箱子還有2米的時候我就認定那里面肯定是我兒子,一打開,老淚縱橫。
南都:你剛過50歲生日,對人生有什么不同的感受?
顧:我已經是年過半百了,幸虧有藝術存在,能夠讓我找到生存之外的一件事來成全自己,又能拿出來和大家一起分享。我現在過著很庸常的生活,經常發發呆之類的,其實發呆是很愜意的事情。這個年紀其實也就是多了一些責任罷了。
[ 本帖最后由 水流青山 于 2008-3-10 18:43 編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