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說《萱草花開》
萱草花會凋謝,但花田永遠在那里。就像生命中的那些傷痛,終將在時光中慢慢愈合,開出新的希望。
六月的風裹挾著潮濕的水汽,林小萱站在萱草花田邊,望著眼前這片金黃色的海洋。花莖在風中輕輕搖曳,細長的花瓣舒展著,像是無數只張開的手,想要抓住些什么。
她蹲下身,指尖輕輕觸碰著花瓣。母親生前最愛萱草花,說它代表著忘卻的思念。可林小萱知道,有些思念是永遠無法忘卻的,就像母親離開時那個雨夜,她蜷縮在醫院的走廊里,聽著監護儀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不要碰。"
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林小萱嚇了一跳,轉身時差點跌坐在花田里。一個穿著白色襯衫的少年站在不遠處,他的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在陽光下泛著淡淡的光暈。他的眼睛很特別,像是蒙著一層薄霧,卻又清澈得能倒映出整片花田。
"這些花,不能碰。"他又重復了一遍,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林小萱這才注意到他手里拿著畫板,畫紙上是一朵未完成的萱草花。花瓣的線條細膩流暢,仿佛能聞到花香。
"對不起,我不知道......"她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泥土,"你是在畫這些花嗎?"
少年沒有回答,只是專注地盯著畫板,鉛筆在紙上快速移動。林小萱發現他的手指修長白皙,握筆的姿勢卻很特別,像是要把整個靈魂都傾注進去。
"我叫林小萱,"她試探著說,"你畫得真好。"
少年依然沉默,但筆尖微微頓了一下。林小萱注意到他的睫毛很長,在眼下投下一片小小的陰影。風掠過花田,帶來一陣馥郁的香氣,他的發梢輕輕晃動,像是一幅靜止的畫突然有了生命。
"阿澤。"
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要消散在風里。
"什么?"
"我叫阿澤。"他抬起頭,目光卻沒有看向林小萱,而是越過她的肩膀,落在遠處的花田盡頭,"這些花,是我種的。"
林小萱愣住了。她記得這片花田已經存在很多年了,從她記事起,每年夏天都會開滿金黃色的萱草花。如果這些花是阿澤種的,那他應該......
"你每天都來這里畫畫嗎?"她問。
阿澤點點頭,又搖搖頭:"下雨天不來。"他頓了頓,"雨水會打濕畫紙。"
林小萱忍不住笑了。這個少年說話的方式很特別,像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卻又莫名地讓人感到溫暖。
"我可以看你畫畫嗎?"她小心翼翼地問,"我保證不會打擾你。"
阿澤沒有回答,但往旁邊挪了挪,給她讓出了一個位置。林小萱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專注的側臉。陽光透過花瓣的縫隙灑在他的臉上,在他的鼻梁上投下細碎的光斑。畫筆在紙上沙沙作響,一朵朵萱草花在阿澤筆下綻放。林小萱發現,他畫的每一朵花都不一樣,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完全盛開,有的花瓣微微卷曲,像是在風中起舞。
"為什么......"她猶豫了一下,"為什么不讓別人碰這些花?"
阿澤的手頓住了。過了很久,他才輕聲說:"會疼。"
"花會疼嗎?"
"嗯。"他點點頭,"每一朵花,都有自己的生命。它們會呼吸,會做夢,會......記得。"
林小萱感覺心臟被什么東西輕輕戳了一下。她看著阿澤低垂的眉眼,突然明白了什么。這個少年,或許比任何人都懂得生命的珍貴。
從那天起,林小萱每天都會來花田。她發現阿澤總是準時在下午三點出現,帶著他的畫板和一盒彩色鉛筆。他畫畫的時候很專注,仿佛整個世界都與他無關。
漸漸地,林小萱學會了安靜地陪伴。她會帶一本書,坐在阿澤身邊靜靜地讀。有時候,她會偷偷觀察他畫畫時的表情,發現他的嘴角會不自覺地微微上揚,像是在和畫中的花朵對話。
一個月后的某個下午,天空突然下起了雨。林小萱匆匆跑到花田,看到阿澤還站在原地,畫板已經被雨水打濕。
"阿澤!快躲雨!"她跑過去拉住他的手。阿澤卻一動不動,他的目光死死盯著花田:"花......"林小萱這才發現,暴雨中的萱草花被打得東倒西歪,花瓣散落一地。阿澤的手在微微發抖,臉色蒼白得嚇人。
"沒事的,"她輕聲安慰,"等雨停了,花還會再開的。"
阿澤轉過頭,第一次直視她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有一種林小萱看不懂的情緒,像是悲傷,又像是期待。
"會嗎?"他問。
"會的,"林小萱握緊他的手,"我保證。"
雨越下越大,林小萱拉著阿澤跑到不遠處的涼亭。他的襯衫已經濕透了,貼在身上,顯得更加單薄。林小萱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發現他的體溫低得嚇人。
"你經常這樣嗎?"她問,"下雨天也站在雨里?"
阿澤搖搖頭:"只有今天。"他頓了頓,"因為你在。"
林小萱愣住了。這是阿澤第一次主動說這么多話。她看著他的側臉,突然發現他的眼角有淚水的痕跡,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阿澤,"她輕聲說,"以后下雨天,我們就在這里等雨停,好不好?"
阿澤點點頭,目光依然望著雨中的花田。林小萱順著他的視線看去,發現那些被打倒的萱草花依然倔強地挺立著,金黃色的花瓣在雨中閃爍著微光。
雨漸漸小了,天邊出現了一道彩虹。阿澤突然站起身,走到涼亭邊緣。他伸出手,接住從屋檐滴落的雨水。
"小萱,"他輕聲說,"謝謝你。"
這是阿澤第一次叫她的名字。林小萱感覺眼眶有些發熱,她走到阿澤身邊,和他一起看著雨后的花田。陽光穿透云層,灑在濕潤的花瓣上,整片花田仿佛在發光。
"你看,"她指著遠處,"花還在。"
阿澤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嘴角微微上揚。這一刻,林小萱突然明白了母親為什么那么喜歡萱草花。它們看似柔弱,卻能在風雨后重新綻放,就像生命中的希望,永遠不會消失。
從那天起,林小萱和阿澤之間多了一種默契。他們不再只是安靜地陪伴,而是開始有了更多的交流。阿澤會給她講每一朵花的故事,會告訴她哪一朵花開得最晚,哪一朵花最先凋謝。而林小萱也會給阿澤講自己的故事,講母親,講童年,講那些無法忘卻的思念。她發現,阿澤雖然不善言辭,卻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他的眼神總是那么專注,仿佛要把她說的每一個字都刻在心里。
夏天快要結束的時候,萱草花開始凋謝。林小萱發現阿澤的畫風變了,他開始畫凋零的花朵,畫散落的花瓣,畫花莖上最后的露珠。
"為什么要畫這些?"她問。
"因為這也是生命的一部分,"阿澤說,"凋零不是結束,而是另一種開始。"
林小萱看著他的畫,突然明白了什么。她想起母親曾經說過,萱草花又叫忘憂草,但它真正教會我們的,不是忘記,而是如何帶著思念繼續前行。
在最后一朵萱草花凋謝的那天,阿澤送給了林小萱一幅畫。畫上是整片花田,在畫的一角,有兩個小小的身影并肩而坐。
"這是......我們?"林小萱驚訝地問。
阿澤點點頭:"謝謝你,讓我不再害怕凋零。"
林小萱感覺眼眶濕潤了。她看著阿澤清澈的眼睛,突然明白,這個夏天,不僅她治愈了阿澤,阿澤也治愈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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