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黑手鼓遇到洋蔥皮 ----淺讀王芥《黑手鼓與洋蔥皮》
和阿芥老師的相識,緣于一次大別山的詩舞。我讀更多關于他的文字,也是那次詩舞的對詩。后來得知阿芥老師是詩歌前輩,并享有“情詩王子”之稱。《黑手鼓與洋蔥皮》是后來讀到的文字,也顛覆了我對他最初的印象,個人認為他看似柔情的文字,不僅僅是寫感情,更多的是自由與個性的張揚。至于情詩之說,我相信僅僅是我們看到的文字表面那一層,也許是他慣用的漂亮面具。 讓我這個新手來讀《黑手鼓與洋蔥皮 》,并留下一些類似評的文字,心里一直底氣不足的,一直擱置到今天才心懷忐忑地淺聊幾句。如有偏離或不當之意,還請諒解。
其實讀第一遍的時候,我的腦袋是凌亂的,甚至不理解黑手鼓,洋蔥皮,以及二者之間的抽象關系。初次讀起這樣的起始,感覺詩者像一個倔強的孩子要耍小脾氣,或者有種小小被迫寫的感覺,甚至些微的調皮:
好吧,我寫 就寫他們二者的關系 寫他們在靈感中相愛 從廢棄的地窖走到廢棄的大街 再到廢棄的語言內部 和刺鼻的音樂內部。那鼓點一點就破 蛇皮呢,黑蛇皮呢 黑皮膚與黑手指呢? 他問。另一個聲音異口同聲 洋蔥呢?為何只有洋蔥皮 那白白嫩嫩,剝開一層 就有一層淚水,呼應一層雨水的肉體呢 一系列的詰問,敲擊著我們內心的答案,更讓我們無語。從“廢棄的大街”到“廢棄的語言內部”再到“刺鼻的音樂內部”,我不禁驚異詩者如此抽象的想象力。當讀到“蛇皮呢,黑蛇皮呢/黑皮膚與黑手指呢?”,突然感覺我的第一詩感騙了自己,黑手鼓已不再像一個孩子般單純,難道是因為他要剝開一層洋蔥皮?還是“剝開一層/就有一層淚水,呼應一層雨水的肉體”? 當“他們像從異夢中同時醒來”,我才發現我也跟著醒來,而此時我的眼前瞬間浮出一幅畫面,就是一個非洲黑人在舞臺中央自鼓自吼搖滾的場面,很肆意,很釋放的樣子。對,一定要伴著肆意的,被壓低的搖滾樂來讀這首,盡管我不曉得這是如何遐想,抑或被詩歌的“異夢”牽引而來:
當大地變得一片頹廢,太陽沒有了光,天空也一片蒼茫。影子呢?我們的影子呢?此時,只有“白云與烏云”。他們看不見天空,看不見大地,甚至看不見自己。他們不約而至,在同一條大街不停的走動,甚至奔跑,他們“拐彎抹角”,慌亂中跨過時間與生命的禁區,依然尋找那個“偏離時代”,偏離生命,偏離倫理的熱愛,自由與理想之光:
對,就是他 佯模作樣,賜予他們傳說中的愛情 把他們從風馬牛的唾沫中 揪到一起 但是拒絕說出愛的秘密 拒絕說出誰將抱著誰 從黑夜坐到天明 誰將敲響誰的 顫抖的肌膚,任一腔空洞 發出悶聲悶氣的聲音,脫離人 脫離主人,住進地窖
對,就是他,他的上帝-----“賜予他們傳說中的愛情”。也許他們并不相識,就像一直延伸到遠方之遠的鐵軌,就像佛祖身邊的兩個泥人,就像上帝的左手和右手。當一陣颶風襲來,世界仿佛變了模樣,他們在夢中被肆無忌憚地扯出來,又被”揪到一起”,就像傳說中的愛情。 他們“拒絕說出愛的秘密/拒絕說出誰將抱著誰/從黑夜坐到天明”。文字與文字,心靈與心靈,肉體與肉體,靈魂與靈魂………恒久的堅持。也許這是一種想象,英格索爾有言“自由之于人類,就像亮光之于眼睛空氣之于肺腑愛情之于心靈”,而我驚異于詩人這種近乎狂歡的遐想,驚異這種骨子里的迸發的對自由的敬畏與奔放:
從地窖中望見夕陽 然后三點星光 —— 別說那是星星,那也不是螢火蟲
哦,黑手鼓。“The interests of a black man in acellar /Mark tardy judgment on the world's closed door.”“ Esop, driven topondering, found /Heaven with the tortoise and the hare”(來自 哈特·克蘭《Black Tambourine》)我看到無數黑人從地窖中醒來,當上帝把一扇門關閉又打開,他們終于看到夜空中的“三點星光”,那一定是黎明前最微弱而又最亮的光芒。
此時,我又想到詩歌,想到文字,想到生活,想到自由,想到桎梏與渴望,甚或想到很多很多。黑手鼓也會有淚水?也會脆弱不堪?是的,黑手鼓已不僅僅是黑手鼓。 我們已經長大,我們被世俗曬得黝黑,我們自以為早已成熟,甚至變得世故。在成人的世界里,我們穿著鎧甲在生活的戰場奔走。我們勞累,我們曾經假裝堅強,甚至努力扮得強大無比。對于眼睛里流露出的悲憫,映射出的美好,我們假裝沒有動容,沒有淚水。我們試圖麻木不仁,仿佛一切都與我們無關。也仿佛我們正在慢慢老去,自以為可以裝下整個世界,直到有一天聽到“黑手鼓,你知不知道你已被剝奪/**權利終身”,我們才恍然大悟,就如詩歌所言“你內心是黑夜也是虛空/你的衣扣被久久的鎖定/嘴唇像壓平的驢臉”:
大地啊,街道已是廢墟 街道空無一人 一塊磚頭就是街道的全部內容 黑手鼓,你知不知道你已被剝奪 **權利終身 你那一身黑 究竟因何而來? 你內心是黑夜也是虛空 你的衣扣被久久的鎖定 嘴唇像壓平的驢臉
當青春漸漸老去,當生活再次剝奪我們追求自由的權利,當黑夜再次掠走我們追逐愛的勇氣,我們內心深處的夜便是一團漆黑。這種復雜的情感,這種奇妙的情緒襲擊著我們,甚至讓我們憤怒和歇斯底里。
時間是個倔犟的孩子,我們用文字來表達內心深處的聲音。那種觸及肉體,觸及靈魂的呼喚,必將閃爍著理想主義的光芒。此時,又仿佛看到詩人內心的火,呼嘯而來:
而且只會一種歌聲 只有紫衣的洋蔥皮 地窖保全她的膚色 也隱藏她的內心 那心是蔥白,也是淚水 是千層萬層的梨花 也是投一顆石子 問不出路也問不出季節的盲女啊
那包著紫衣的洋蔥皮,一定是詩人內心最柔軟的部分。“地窖保全她的膚色/也隱藏她的內心”而內心的柔軟,早已被層層包括,就像地窖深處隱藏著最原始的潔與白。倘若心靈看不到陽光,最柔軟的那塊被隱藏,我們便會迷路,在四季的變換中抽不出一絲涼風,只能“盲女”一般聆聽石子與流水碰撞,濺起水花的聲音。哦,“思想----自由的精靈”,此刻,我們宛若自己的莎士比亞:
直到現在,你們相愛的 到底是什么? 無關邏輯,推理 無關月老,無須再問為什么 我寫我的,我暫時認定: 黑手鼓與洋蔥皮 繼續走在,空曠的命題中 走在廢棄的 語言內部
是的,他們相愛,卻無關愛情;他們相惜,無關風月,無關倫理。我相信這就是阿芥老師的詩歌,他與他的文字,一直都在傾心愛著,不管走到哪里,遇到如何空曠的命題,觸碰如何凌亂的語言,他都在堅持自己內心的聲音,享受著屬于自己的那份柔軟,從容和鮮活。不在乎形式,就像他的詩歌不在乎華麗的袍子,不在乎高調的出場,他只會隨心而來,隨風而去。他內心的堅持,就像文字觸碰到心尖,就像烏云遇到白云,就像黑手鼓遇到洋蔥皮。偶爾也會脆弱,也會柔軟,也會安靜:
走,意味著存在 存在意味著生命 像一塊思想會飛的石頭 也會有自己的命運 甚至有幸紅塵中一走,一熄 最后重新回到青埂峰下 ——是的,他們就這么走著 走向一片白色的建筑
我相信雨果所言“自由只有通過友愛才得以保全”。就像阿芥老師的文字,我好奇他總能找到一個愛的理由和熱的支點。他與生命友愛,與文字友愛,與思想友愛,甚至與一塊石頭友愛。是的,讀他的詩歌,你會感覺有人在紅塵中對你微笑,帶你走進一片藍色天空,穿過一片未知,最終走向一片白色寧靜。于是我們不得不感嘆詩歌,感嘆那鬼魅的文字,有時候她確實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她給你帶來的快感遠遠超過一支雪茄給你帶來的愜意:
正面是白 傳說白手指 用來剝開洋蔥的紫皮 反面一片漆黑,傳說伸手不見 傳說黑手指用來擊鼓為樂 ——噓,你難道是說 黑白,就是他們關系? 就是音樂與文字共同的源頭? 天空空空蕩蕩,樓群恍惚不見 沒有更多的暗示
傳說中的白與黑,看到的人是幸福的。當黑夜降臨,“天空空空蕩蕩,樓群恍惚不見”,人不見人,影子不見影子,而此時音樂就在耳邊,文字就在心口,聽到的人便為有福。
當枯燥的文字,再次在慌亂的節奏中雀躍,甚至顯得凌亂不堪,詩人的內心依舊是跳動的,狂熱的。那黑手鼓也仿佛在狂躁中醒來,一如詩者被扯醒的肉體,瞬間渴望將自己釘入白色墻壁,釘入潔白靈魂。他還要“將洋蔥皮/填入他的腹中,謊稱滿腹經綸/謊稱愁腸百結”,此時的吟誦像極了黑手鼓: 黑,就像非洲的黑,他是孤獨的,渴望徹底解放---而他是自由的,是自己的帝王。此時,我們也聽到慌亂的場面中,透露出最響亮的聲音:
一切從形式上依然亂七八糟 使人恨不得一棒子被頭暈者打死 一棒子將鼓擊破 然后將手鼓釘在白色的墻上 將洋蔥皮 填入他的腹中,謊稱滿腹經綸 謊稱愁腸百結
當一切華麗的樂聲逐漸隱去,當一切人聲鼎沸悄聲匿跡,世界是靜默的,世界只有洋蔥皮。是的,當一切“肉體里的青春被一點點抽走”,當最好的年華在風雨中默默老去,當最熾熱的激情也被生活無數次賜予別離……此時,只剩下內心深處最新鮮柔軟的紅,陪伴著我們試圖“抵達寧靜”:
這是洋蔥皮唯一的幸福 抵達寧靜,抵達愛人的內心 在無風無雨中日趨老去 仿佛肉體里的青春被一點點抽走 當她一身輕了,只有靈魂 感覺自己像幾片風干的花片 回憶是一種靜默,是一種享受,是歲月賜予我們最好的禮物。我們讀那些陳舊的符號,堆積的文字,錯亂的分行,聽那些語無倫次的聲音。那里沒有金字塔,一切繼續交錯著。而此刻讀它,自己仿佛也變成一個如花的女子,于春風般的文字中沉醉,然后竊走她大片大片的翠綠,和如火的青春:
擊鼓傳花的情景 忽然就出現在腦海 她已徹底忘記今生 確信自己曾經是花 紫色的花,綢布的花 被鼓點催著 被串起來的手指傳來傳去 倒像是燙手的山芋,是掃把星,被拋狂
其實,讀到結尾,我居然笑了,感覺暖暖的。黑手鼓從奏樂到雷鳴,從雷鳴到寧靜,帶你起飛,穿越,再回歸。所以后來每讀一次,就會激動一次,我把它當作一種回憶,一種吶喊,一種釋放,一種沉醉。 黑手鼓,他像一根熊熊燃燒的火炬,點亮你心中那具微弱的燈盞,他在自由,張狂的同時,也試圖讓你內心的洋蔥皮掀起層層波瀾,讓回憶燃起春風般的燦爛:
當手鼓戛然而止時 擁有者一臉懊喪 并沒關注到她的小心臟 還在暈吐中 我只得像哈特·克蘭那樣安慰: 傻瓜—— 你們是否回憶得,太過久遠?
最后回到詩歌本身。這首詩歌看似凌亂,其實它的溫度卻一直都在: 全文沒有一處分節,我稱之為一口氣的力量------從文字抽出文字的感覺,也許就是此首詩歌的格局。 此時,我不禁想起梵高的《The Starry Night 》《Cupressaceae》以及莎士比亞的《 Venus and Adonis》等一切和藝術有關的形式。我想詩歌作為一種文學藝術的表現形式,更多的應是詩人內心的自我表達。相信在詩人的內心,能挖掘出黑手鼓和洋蔥皮這樣的靈感,并寫出來,是幸福的。
2016-05-31
注:2016/6/12中國詩歌流派網選入《詩歌周刊》第214期
詩歌原文詳見如下沙發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