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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中篇 —— 美人湖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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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35) 雞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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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于 2022-5-8 00:52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倒序瀏覽 |閱讀模式
寫在前面的話:
  看到小北嵌ID的游戲,想到這篇10年前的舊字。文中ID皆已取得當時網友的同意。全文大約萬字左右,喜歡短篇的朋友可以直接跳過。
  故事其實十分可笑,文筆也十分稚嫩。但想起當年輕狂,就像在看一張張老相片。原網站早已灰飛煙滅,現把這篇翻出來重新掛起。中畫,從此我又有了自己的相框。
  全篇純屬無稽之談。一次虛擬的穿越。一朵缺少邏輯的水花。
  備注:文中帶“兒”的ID名,均為男子網名所化。



一 水兒

  睜開眼睛,天空碧藍地跌入眼中。

  舊時的天空到底不同,連綴著的幾朵浮云都很素潔。我摸了摸頭,確定沒被龍卷風摔成四五分裂,這才撐著地面搖搖晃晃爬起來。

  浮云依著浮云,青山挨著青山。除此以外,杳無人煙。

  沒人煙才是對的。穿越嘛。顧不得想太多,眼看太陽還在頭頂,此時還不趕緊找活路,更待何時。

  登上遙遙最后一個山頭,終于俯視到山腳下依著一汪湖水,一大片低低矮矮的房子趴在密林從里,裊裊地升出幾縷炊煙來。

  通往山下的路崎嶇不平。從山巔往下看的時候,只知山腳林深花濃,沒想到滾下去竟像被樹木裹在了林中,只余出一條路,座標似地引領著人的步子。

  天空在頭頂的樹冠中越來越清亮,叢林盡頭,一池湖水水晶般橫在前方。

  一個背影美人赫然出現在眼前。身披長長的月白色和式浴袍,纖腰一握,十指蔥蔥,正蜷曲著雙腿斜坐在那湖邊,背對著我梳理她那濕漉漉的漆黑長發。

  只見她一手輕撫及腰的青絲,一手捏著小玉梳緩緩地梳著。一下一下,自上而下,從容專注。然后站起身來,將頭輕輕一擺————一頭如瀑的發絲被甩到了身后,將我癡望的那盈小蠻腰遮了個嚴嚴實實。

  好嘛,我下意識就張嘴招呼:“嘿,姑娘~”

  背影美人身子微微一顫--顯然是受到了驚嚇。待她轉過身驚恐地望著我,幾秒之內,輪到我的心跳驟停。

  一雙含波凝露,若憂不憂的眼;一彎染青含黛,似怨不怨的眉;一張櫻花揉汁,半啟不啟的嘴……那是,那是一張冷若秋霜,素若梨花的臉;是一縷驚若脫兔,氣若游絲的魂。

  就在我瞳孔放大呆矗原地的工夫,美人提起了她的裙裾,長發飄飄地赤足逃了去——————竟慌得鞋也不要穿了。

  我上前撿起那雙小巧的綢緞繡鞋。月白的緞面上,淺灰的線沿邊繡著精致的小花紋。

  踝內側的位置,還繡有兩個篆字符紋。我饒有興趣地仔細辯認了一回,確定那上面繡的是:水兒。


禍起


  “水兒。”我回想她逃走那一瞬的驚恐眼神,不由笑了笑,將手中兩只繡鞋仔細地理好,面對面疊放進背包的內袋里。

  水面倒映出一個土頭灰臉的影子,我知道那必定是我了。一路走一路爬,這副鬼樣子,嚇跑別人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煩心歸煩心,安全還是第一的。我檢查好隨身物品,在湖中掬水洗臉。起身的時候,發現自己居然被一幫身披盔甲的黑衣人團團圍抄。

  “你們要干嘛!?”這是我能想到的第一句客氣話。

  “廢話少說!你是哪國派來的細作?”一聲嬌咤在我耳邊脆雷似的炸響。一個頭發中分、盤著左傾的花苞發髻、明明五官嫵媚動人表情卻又極其兇悍的女子已“咣啷”一聲--抽出了她腰間的佩劍,將劍尖直指我的咽喉。

  平生沒見過什么大場面的我立馬就被她駭住了,眼珠盯著劍尖盯成了斗雞眼也沒能把解圍的主意想出來,一股細汗卻已經不爭氣地從額角偷偷滑下。

  這位女子現出不耐煩的神色,反手將劍一挺---我閉眼了。我承認我絕不是那種視死如歸的大壯士大英雄。尤其要這么無厘頭地被人直穿咽喉,死得這樣委屈,還這樣難看。不過我仍是將右眼撐開一條縫---

  說時遲,那時快,隨著一縷弱弱的風撲過我的臉頰,一柄劍從側面橫刺過來,鐺的一聲,將挺向我的鋼劍刺向一邊。

  欲殺我而后快的女子冷不及防摔了一跤,她扭頭惱怒地質問那位半路攔出的女子:“秋水君,你這是做什么?”

  那個被喚秋水的女子眉眼清秀,神情溫順,雖是盔甲披身黑衣裹體,仍掩不住那體態風流。說話溫柔知理,一看就是善良之輩。我在心里將她夸了千遍,慢慢睜開雙眼,摒住呼吸,靜觀其變。

  “曇花君,此人殺不得。”秋水瀟灑壓劍收鞘,伸手將曇花從地上拉了起來,用余光向我瞄了一眼:“你看她裝備詭異,倒像是個遠邦來的。我們不妨把她交于禮部大鴻臚去處置罷。”

  曇花冷冷地望著我。雖媚眼絲絲,卻也望得我不寒而栗。

  “好吧,讓淡語君先去驗驗這小子的身份。就算不是敵國派來的細作,單單她偷看水兒這份輕薄相,就夠讓她死上幾回了。”我剛剛平靜不到片刻的小心肝,在聽完這位曇花的一席話后,不由又砰地碎裂。

  神經病啊,我哪有偷看(分明是正大光明的)?哪有輕薄(這真正是沒有的事)?

  被十幾個女人押進她們的村落,天色已經大黑。長巷瓦檐下掛有燈籠,把彎彎曲曲的青石長巷照映得頗有幾分情致。要不是身上五花大綁,身后的女人又對我推推搡搡,夜行在這樣的小路中,倒也是種享受。

  轉過幾個街口,她們終于在府衙前停下。一女士將從行列中走出,上前提起鐵環輕輕擊門。未久,一個男聲嬌弱地從里面傳來:“已是亥時了,家主正與大司宗商議祠堂重建之事呢。請問是哪位大將軍找她?”

  女子應道:“請水兒上報大鴻臚,就說兵部的秋水君與曇花君已抓獲白日湖邊的登徒子,現押來交于大鴻臚發落。”

  門“吱呀”一聲大開:“原來是橫海將軍與驃騎將軍!水兒未能聽出兵部將軍部下的聲音,還望兩位將軍恕罪。”話音未落,一襲白衣已翩然飄出,一個身影盈盈地向秋水道了萬福,又向曇花曲了曲身。

  私底下說啊:我其實早已暗暗將押解我的那群女人們偷空打量了遍,一路走一路驚異這一方水土到底富含了什么微量元素,如何讓這些女子個個都生得這般月貌花容。但待看清眼前這位男子時,我頓時石化了。

  這可不就是我白日在湖邊癡望與“輕薄”了的水兒么!嘴是那張櫻桃嘴,眼還是那個水波眼,近處望來,更是美得動人心魄!可是……她,“她”平胸,還有喉結——香蕉那個芭辣滴……

  我悲慘地被加著罪名:“輕薄”了一個男子!

  好端端地被十幾個女人七手八腳綁成了個粽子,還差點枉死在利劍之下,這事仔細想來,全拜眼前這位美男所賜!只不過是瞧了他裸背一眼,他便回去搬救兵來殺我綁我,此男實在可惡又可恨,可恨又可惡!

  我氣憤地瞪他。他抬頭與我的眼神一對視,小臉立刻由白變粉,由粉變紅,身子連連向后退去。

  “看什么看!還想看?”那曇花又在后面推我。我扭過頭狠瞪她一眼,之后繼續拿眼去盯住水兒。

  一路瞪到刑部大堂。半點兒不帶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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鮮花(1135) 雞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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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于 2022-5-8 01:06 | 只看該作者

  二 石兒


  說起禮部大堂,實際上更像是一個五十平米左右的會客廳。堂內裝潢意外的簡樸,上設一條寬長厚實的腳踏,兩側各置七只類似蒲團的深藍色布座墊,如此而已,竟連案幾都沒有擺上一條。

  我抬頭看梁。大凡審犯人的地方,梁上總要懸一些巍峨震撼的匾額,題些輝宏大氣的字(這是看電視劇包青天看出的結論)。但很可惜,在這個大堂上,無論梁上或地腳,都沒發現什么特別顯眼的東西。

  那幫妞把我搡進來后就全體退到堂外。獨我一人站在這空蕩蕩的地方,算怎么個事?我有些焦躁。

  溜走是不可能的,她們就在門外等著侯著盼著一哄而上拿我。這里又沒半扇窗能讓我一躍而逃。我泄了氣,只好泥鰍般扭動身子--試圖把繩子給扭松些。

  門外突然傳報:“大鴻臚淡語、大司宗雪落、司戶官絳唇,司稅官如夢,司案官依依,司牘官文殊,驃騎將軍曇花,橫海將軍秋水到—————”話起音落,一干人等已分列兩隊魚貫入場,抿息輕步,好不莊嚴!

  領頭兩位女子,皆身著紫色深衣,寬袖大袍,領口袖邊滾繡金絲雷紋,已似冰天之梅,秉傲雪仙姿,又偏將裱金紫帶束著纖腰,側系一根墨綠繩編織的中國結兒,結下系一只精美的圓玉,玉下墨綠流蘇,更添得幾分精致華美,怎能不令人目不轉睛!

  紫衣女子比肩而過,又有四位墨綠色深衣女子如蓮花般步履裊裊香風襲人。我暗度,除去兩個將軍已經打過交道,那最前面兩位紫衣的,大約就是大鴻臚大司宗,而這四位多胞胎般嬌小可愛又婉約標致的,應當就是傳報中的四位官爺了。

  都是清一色的美女掌權哪,實在是妙極,妙極!

  雖是心里已經定奪,但因之前的陰影,這回我可要小心謹慎。饒是再美,也須仔細看一看她們的玉頸,瞅一瞅她們的前胸。嘿嘿。(這不怪我不怪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同樣的洋相總不能重復地上演吧。)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借用一下郭芙蓉的話),這些是貨真價實的美女們,沒跑。

  最后那兩位將軍化成灰我也認得她們。我鼻子一哼,頭一歪,假裝沒看到她們進來。

  兩位紫衣女子果然是高官。她們一左一右坐上踏板,腰背筆直,目視堂下。余六位美女便雙手交疊橫舉眉前,躬腰九十度,齊齊向上行禮。兩位紫衣女子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堂下的妞們便分別向各邊的座墊依次曲膝跪坐下去。

  我流著口水將她們看了又看。堂頂那支插著十幾根紅燭的花形頂燈,把她們的臉映得端莊柔軟。事已至此,我仍絲毫感覺不出自己是將死之人,還在做這種無畏的自娛。

  “堂下之人,你可知罪?”左邊的紫衣女子,聲音雖透著嚴厲,卻極其好聽。

  我回了回神,朗聲問她:“我何罪之有?!”

  “大膽!”又是曇花。她一躍而起:“你這狂徒!見到大鴻臚不但不跪,反而出言頂撞,非是用刑你才知我大堂威儀!”

  這次我是不怕她了。反正她橫豎看我不順眼,咱就算服軟也沒啥用處。想到這里,我把頭一揚:“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九泉之下跪亡靈。今天想讓我跪你們,門都沒有!”  
  (各位看觀,并非我長了志氣,只是明知跪了也是罪,不跪也是罪,那我為何要跪?更何況出生至今,從未向人曲膝過,如今若以罪人之身跪了,以后傳出去可如何混?)

  曇花把手伸向腰間--我知道她又想拿劍指我了。這時,堂上右側的大司宗雪落忽然開了口:“曇花君,此地并非刑部,不得輕易動武。還是聽從淡語君來處置,我等靜聽陪審便是。”

  曇花的手已壓在劍鞘上,聽了此話,便“喏——”了一聲,溫順地返回座位。

  我暗暗驚奇。這雪落看起來嫻靜淑雅,說話倒是極有威信。日后若能活著,一定要好好巴結,否則說不定哪天就遭了曇花那廝的毒手。

  淡語聽了雪落的話,沖她笑說:“雪落君言重了。今夜請大家前來,就是要請大家一起來商議此事。水兒雖說已列選敬獻陛下的采秀單中,但他尚未‘出踝’,便仍是我府中婢兒。出了此等事,本司身為家主,理應回避才是。”

  司案官依依答道:“大鴻臚莫要推讓。下官管理犯宗十余年,閱人無數,尚看不出此人來歷,余者同僚,如何辯審?若大鴻臚不能親自審理,憑這廝伶牙俐齒,刁蠻無狀,我等怕不能當此重任。”

  絳唇、如夢、文殊三官同聲附和:“還請大鴻臚定奪。”

  淡語嘆了口氣:“既如此,本司便只好越規一次。那堂下之人:你既不知所犯何罪,我且問你,你姓氏名誰,從何而來,又所為何來?”

  我見這淡語說話溫善,也就不瞞她:“這位大人,我姓簪名黛,是從很遠的地方被一陣大風卷來的。爬過幾十座山頭,無意間到了你們村這疙瘩。還沒到村口,就見你家那個水兒在湖邊梳頭。我剛準備向他問路,他就跟兔子似的跑了。沒一會兒功夫,這兩個將軍就帶了十余人把我綁到你這里來了。”我邊說邊用手指秋水又指曇花。“我哪知你們村里的男人梳頭時是不能看的?我要知道看一眼就得被刺死,就算掰著我的眼皮,我也要繞過你們村,半條眼縫都不帶睜的。”

  就在我巧舌如簧的時候,曇花站出來打斷:“大人不要聽這廝狡辯。就算她所言屬實,但在她包袱中,我們搜出了水兒的繡鞋。由此可見,她必是看了水兒的裸足。一個男子的雙足豈能輕易讓女人看了去?更何況,如今水兒乃是本郡待選進宮的采男,清白如此被毀,陛下一旦怪罪下來,本郡上上下下誰人擔待得起?郡主明日從鄰郡歸來,我等又如何交差?”

  沒想到一雙繡鞋,竟要被她們引深成殃及池魚的慘案來。我心頭一凜,不敢再吱聲。

  淡語點點頭:“曇花君說得有理。來人,先呈上繡鞋,待本司辯認后發落。”

  一男子雙手捧著只黑漆楠木托盤從堂外低頭走了進來。托盤上放的正是我準備還給水兒的那雙繡鞋。

  我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早知道就該把這雙鞋子扔進湖里毀尸滅跡。我暗自懊惱。

  男人碎步走到我身邊,舉起托盤便輕輕跪了下去,動作輕柔連貫,無聲無息,一看就是訓練有素。

  薄紗的白衣在我的余光里隨風飛揚起來,又柔柔飄下。我的視線,也跟著這翩飛的裙角起起落落。

  這是水兒么。我好奇地緊盯著他的長發、他低垂的臉。

  大約感覺到了我的注視,他身體忽然變得很不自然,不斷騰出手輕輕拎起長裙的褶擺,往自己那腳后跟遮。同時,頭也垂得更低了。

  “咳咳。石兒……”絳唇大約近日有些感冒。否則怎會在這大堂之上忽然咳嗽。

  那名叫石兒的男子跪在我身側,仿佛被這聲音驚了,慌忙向上呈報:“家主,這雙是…是兩位將軍發現的物證……請大人過目。”說完,他立身微躬了腰,舉著鞋子走上堂前。

  我看著他的背影。我已確定這不是水兒。水兒逃跑的身姿我可是認識的。他趕不上眼前這位男子三成鎮靜,哪怕是強裝的。

  淡語向盤中拿了鞋子看了看,又遞到雪落手中。雪落皺了眉,對淡語說:“這的確是水兒的鞋子。有本郡的符紋,亦有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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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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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入獄


  水兒跨進大堂門檻的時候,堂內所有的目光齊刷刷地向他望去。

  他手持一根玉簫,神情鎮定,目不斜視地徑直走至我身邊跪下。(原來我站的這地方竟是專門叩頭的位置)

  淡語問:“水兒,你可曾見過站在你身邊的這位公子?”

  水兒看都不看我就面無表情地直接答道:“回家主,正是此人見了水兒的腳踝。”

  淡語道:“既如此,人證物證俱在,莫怨本司對你無情。你可記得男子恪守的清規有記:凡未大婚之男,除項上及腕下,余肌膚被窺者:偷窺女子額上刺印、充軍,已有軍銜者降級處分。男子則待該女子兵役期滿后下嫁為妾,或受鞭二十,與其終身為婢。”

  淡語話音剛落,滿堂一片唏噓。唯獨我顧不上什么憐香惜玉,只是跺著腳大吼著向她抗議:“我不服!打死我我也不認罪!不許在我額上刺字,不許把我充軍,我又不是你們的人!我才不當兵,打死了誰負責?!”

  我扭身欲逃,秋水曇花眼看攔截不住,絳唇如夢、依依和文殊便立即撲上來將我壓倒在地。事關毀容,我還不拼了老命反抗?于是七個人滾在地上扭成一團,揪得好不熱鬧。越撕打我心里越奇怪:那四個小文官妞體弱無力原本無可厚非,加之衣著繁瑣礙事,拳腳綿軟情有可原,怎么兩位黑衣盔甲的將軍也像軟腳蝦似地毫無力氣?這要單打獨斗地PK,我怕能打遍全村無敵手哩!

  難分難解之際,雪落在堂上再也忍不住,怒斥一聲:“大堂之上,成何體統!門外侍衛還不速速進來拿人!”于是幾十個灰衣女內侍便一哄而入,人壓人地壓上來,差點沒把我憋死在美人堆里。

  不行了,我得求饒。在這里我是堂堂一漢子,我好漢不吃眼前虧,可不能就這么被她們活活壓成肉餅。我哼哼唧唧地喊了聲:“當兵,我去當兵~饒命啊~~~快壓死我啦~”

  水兒冷眼旁觀,沖我輕蔑地哼了聲。

  你且哼著。等抽你二十鞭,到時讓你哼個夠!你這禍水!我在心里反擊。

  內侍們很快把我拿下,往身上加綁了十幾道繩索,連腿都捆綁得鐵緊。這下可好,我不用再擔心跪不跪的問題了,這姿勢,除了站著就只能躺著。

  雪落憐憫地看了看水兒,對淡語說:“水兒平時從無大錯,今日遭此橫禍,雖是法理無情,但他已是御筆欽點秀男,不日將上貢陛下,可否將今日之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如夢起身奏道:“下官附議。本郡地雖廣而耕地薄,長年需用美人向鄰邦換谷來補充維持百姓生計,另一進項便是選秀進宮后宮內頒賞的金銀。美人換來谷物可以生計,換來金銀可作冶劍治軍之資。因此,下官以為,在當下缺糧少金而外邦不日來犯的情況下,不妨請大鴻臚網開一面,令水兒進宮。”

  剩下幾個美女也起身奏道:“下官附議!”

  這時水兒突然傲然答道:“水兒寧愿伏法也不進宮,亦不愿下嫁此等貪生怕死之人,情愿去刑部受鞭二十!” ——我去~瞅這話說的,鞭死你才好。我心內恨恨。

  一時間鴉雀無聲。淡語思索片刻,道:“本就是法理不容之事,況水兒自己也不愿進宮。如此,就煩勞司戶官將水兒名冊從本司府中轉出,轉入新添簪黛戶下。”

  依依領命。淡語又對如夢說:“也請司稅官做好備記。”如夢應:“喏。”

  文殊起身奏道:“下官已將此案記錄,請示大鴻臚,是否能將案宗移交于依依司案官,由兩位將軍押解,將他們帶往刑部?”

  淡語問雪落:“雪落君,你意下如何?可有補充?”雪落道:“我無異議,請淡語君定案。”




牢內


  刑部大牢內,我和水兒被關押一室。

  依依將我交給一個滿面書卷氣的黑衣女官后,說她要急著回去向禮部交差,匆匆走了。

  曇花與秋水到底是武將,流血流淚場面早已司空見慣,我額頭差點被掌刑官刺成了個篩子,疼得我鬼哭狼嚎響徹云宵,她倆竟連眼都不眨一下。真正一對鐵石心腸!

  被扔進大牢內,我仍在哭天搶地的喊痛。秋水把我的背包從牢門木條縫中擠壓著扔了進來:“給你!明日天一亮,你就是我們兵部的人了。本郡治法嚴明,絕不貪奪強擄。你這一堆奇怪的東西自己收好,天明我領你去禮部尋一住處,你就安心在這里落地生根吧。”

  “還治法嚴明不貪奪強擄,那為什么要搶我為你們打仗?落地生根固然好,怕的根還沒生出來,命就已經交待在戰場上了!”我不服,向她還嘴。

  “秋水君。”書卷氣女官走了過來。“此人只是額上刺了印?有沒有賞她挖眼割鼻扒皮抽筋?”

  冷顫一打,我額上的刺痛頓時輕微了許多。

  秋水沒答腔,曇花走過來拍了拍那個喜歡挖人眼睛的女子的肩膀:“步兵將軍,近日可忙?過幾日怕有一場惡戰,在這之前,咱兄弟幾個一起抽空去醉仙樓喝上一杯,如何?”

  那將軍柳眉兒一挑,似笑非笑地斜著一雙杏仁眼瞟著秋水對曇花說:“我是沒問題。只怕會有人嫌我礙手礙腳,使你們喝起交杯來不得方便。” 

  秋水臉頓時微紅:“你這水晶鞋!作死的!有話不明著說!”

  水晶鞋哈哈大笑道:“還要我明著說!誰不知道你和曇花君沾粘不清,日夜不離的!”  

  曇花倒不介意,沖她笑說:“你這廝想粘還沒這福分!廢話少說,明日傍晚多約上幾個弟兄,我們到醉仙樓好好快活快活去。”

  “求之不得哇。”水晶鞋兩眼爍爍地放出光芒。

  “曇花君,你忙碌了一天,今晚就讓我和鞋君來看管人犯,你快回去歇息。”秋水體貼地說。

  曇花倒不客氣,上前捏了捏秋水的小臉蛋兒:“那我先回。你今夜多辛苦些罷。這個簪黛力大無窮,是個打仗的好材料,千萬別讓她逃了。待明日郡尉大人護糧回來,我去求她將此人分派給你做貼身鏢衛。再開戰,我也就不用總掛念你的安全了。”

  水晶鞋撫摩著自己的手臂:“冷冷冷,快回快回,再不走,我一身的雞皮疙瘩要全掉在這地上了。”

  曇花打了個呵欠,晃晃悠悠地剛離開,水兒便被人拖進來扔進了我的“包廂”。

  水晶鞋把牢門緊緊鎖死,沖地上的水兒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壞笑著和秋水一起去幾案邊休息。

  水兒趴在牢房冰冷的地面上微弱地喘息。本來我在被刺字時發了誓一定要好好收拾這個禍水,必要好好揍他一頓才能解氣。不過現在看到他的后背和PP被打得血染紗衣的慘樣,我又于心不忍了。

  “喂,喂!”我坐在他三尺之外,伸直腳尖踢踢他的腰。

  他動了一下。接著慢慢將身體挪至墻角,扶墻撐坐起來看著我,目光閃爍不定。

  小樣兒。我有點兒想笑,但跟他說話時還是憋住了:“你說你吧,你要不跑去告我的狀,至于自己現在被人打成這個熊樣嘛?”

  “我故意的。”他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我立馬蹦了起來:“什么?你故意的?!”

  “是。”他一點也不懼我兇神惡煞的臉。“我故意的。我不想進宮。”

  “你不想進宮你找人私奔哪!你干嘛害我?”我氣憤地沖他捏緊了拳頭。

  “私奔,兩人都是死罪。”他聲音低了下去。“我本來想,你并不是本郡女人,也許不受律法制裁。沒想到你這人力氣了得,她們有心留你下來出戰。過幾日邑郡要舉兵來我郡奪人了,而郡內文武將士加起來也只有區區兩千,難有勝算的。”

  原來她們兵庫空虛拿我充數啊。看來這個戰場我是要上定了。我在心里哀呼一聲,嘴上罵他:“你不想進宮你就找我當替罪羊!就算你以為我不會受罰,就沒想過萬一?現在我好端端的腦門就被人刻字,過幾日還要戰死沙場,這筆帳,你說,我們怎么算?!”

  一直強裝冷靜的他突然提高了分貝漲紅了臉:“何謂好端端!你分明是看到了……”

  我XXXXX……(此處還是省略的好)。看一眼光腳丫子就要被充軍,那過去幾十年的夏天,我不知年年要被充多少次軍,死都死不過來了!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只是某些細節好生蹊蹺,于是我探問他:“你是不是————原先與某人約好要在湖邊演戲,以便為自己博個自由身?”

  他的回復模梭兩可:“凡事皆有定數。戰場豈是兒戲…如今這樣也好。昨日之事不可追,請家主以后莫再逼問。人各有命,從今以后,水兒便是你的奴,只死心跟隨你便是。”

  我其實只是好奇,一時福爾摩斯上身,沒想到事情果真如此。一時間,我倒不知說些什么。真相已然大白,我無意間做了回惡人,案件清楚,事實成立。我看著強撐在角落中、被我無意間毀了前程的水兒------他蒼白的臉上正凝出一滴滴冷汗,原先漂亮的嘴唇也失去了血色,心里不禁生出幾分內疚。

  被打成這樣,不知道會不會有生命危險?我從包里給他拿些消炎藥,這時,水晶鞋領著兩個從頭到腳都裹著天青色錦絨披風的人,敲了敲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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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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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雪兒


  水晶鞋開了門將二人放進牢中,對他們囑咐:“兩位姑娘請盡量長話短說。”,那二人應聲:“喏。”,將披風摘了下來。

  真沒想到小小牢獄之中,竟能領略到一幅三美爭艷圖。整個一蓬蓽生輝!就算我明日亂劍加身,今生也不枉來此一回~嚯—-嚯嚯———

  那煙灰錦鍛,灰發玉簪,膚如凝脂面如桃花的男子我是見過的——他可不就是在堂上呈上鞋證的那個石兒嘛。

  他怎么來了呢?那另一個白衣綢袍的男子,又是誰?

  只見那人一襲素衣裹體,星目漆黑。雙臂輕輕地垂落身側,通體清雅出塵。墨玉似的柔絲在他頭頂輕挽,又水一樣傾泄腰際。腰系緞帶,扎出一只輕逸的蝴蝶,帶尾沲邐而下,越發顯得婉轉風流。近日看了過多的美女美男,簡直要迷了人眼了!
  
  “石兒,雪兒,你們來了。”水兒忍著劇痛,向他們擠出一絲笑容。

  石兒扔掉手中的小包袱,撲過去蹲在水兒面前,眼眶一下濕潤了。他顫聲說:“她們,她們怎能把你打成這個樣子?”

  雪兒從袖中取出一支小小的白瓷藥瓶:“我才聽石兒說了你的事,就趕緊求我家雪落大人答應讓我來獄中看你。臨走時大人特意找了這瓶金創藥讓我帶來,說是活血化淤極好的。她令我定要好好照料你。”

  水兒伸手接過那支藥瓶,半晌,才說:“我沒事的。請雪兒回去后替我向令家主叩謝。就說水兒心領了,請大人不必再為水兒操心。”

  石兒把手輕輕探到水兒肩后,捻了捻他衣肩濕濡的血漬:“怎么會沒事?二十長鞭,莫說男子,就算女人都禁受不住。何況你自幼就體弱多病,這次又傷成這樣……日后若落下病根,該如何是好?”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也從袖中取出一支紫色藥瓶來:“家主說,主仆一場,雖然以后戶藉不在,但情誼仍在。是她命我帶了這藥去通知雪兒,說兩個男人來替你換藥,到底比別人要安妥些。”

  說著這話,他還不忘拿眼瞟了瞟我。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再看脫你的鞋啊!我還就不管了,讓你們自己治去!我收了拿在手里的消炎藥,獨自生起悶氣。

  不看他們了。有神馬了不起,不就長得美么。。。。

  耳邊聽到水兒弱弱的呻吟聲。想來把血衣從糜爛的肌膚上剝開一定是很痛吧?

  “何必強忍著呢。痛就大聲叫唄。反正你是男子,叫出來也沒人笑話你。”我好心勸他。

  “家主不用管我,我不痛。”這家伙還死撐。

  雪兒一邊替水兒灑藥一邊柔聲說:“這位簪公子初來乍到,還不知這里的規矩吧。主子在,豈有婢兒高聲說話的道理?更何況呼痛是要被責罰的。”他停了停,又說:“雪兒求簪公子以后善待水兒。水兒體弱,又自小在大司府里錦衣御食的待慣了……”

  哎呀小樣兒,打量我聽不出話里的余弦么?嫌我初出茅廬貧困潦倒,怕我養不活一個婢兒是不是。。。不過,我的確是養不了呀,我自己以后都不知道靠啥來養自己呢,咋去養他呢……

  水兒打斷了他的話:“雪兒不要再說了。水兒不在意是否富貴,只求平淡。”

  嘿,還真是懂事啊。。我又有點暗喜了。

  石兒接過話去:“雪兒不必擔心。這位簪公子之前在大堂上以一敵七,此事誰人不知?人人夸她功夫了得,想必以后在戰場上定有戰功,加官進爵豈不是輕而易舉之事?水兒目前雖境況困難,但也只是這一時,必不會久。”

  “嘖嘖,會夸人,真會。夸得我很受用。既然這么信任我看重我,倒不如你們都來投奔我名下?我努力殺敵,許你們個一世逍遙,如何?”我對著墻打趣他們。

  “……”

  “家主,今日雪兒石兒都是自家姐妹,尚且無妨。以后這種話可不能再隨意亂說。調笑上官家婢,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之罪。”水兒緊張的小聲提醒我。

  “開玩笑嘛,那么當真作什么?”我一下沒了興致。真是沒意思,開個玩笑都緊張成這樣,活著累不累啊。

  石兒從包袱里抖出一件新紗衣給水兒換好,兩人合力扶他坐起,見他精神尚好,于是開始閑散的聊了幾句,左右不過是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話。

  男人真是八卦。

  忽然石兒對他們說:“你們知道么?我們郡前年進宮的秀男壹兒,年前被陛下封了昭儀,陛下高興,賞了咱們郡主一大塊封地呢。如果壹兒繼續得寵,說不定還能掌管后宮哦!”

  “真的?這可真是件大喜事!我們郡要真出了位皇后,以后別人也不敢來隨意搶人了吧?”雪兒的聲音。

  石兒嘆了聲,道:“哪年不搶?陛下喜歡誰不喜歡誰,還不是瞬息的事?皇后之位也不是萬年永固的,更何況,后宮不能干政,此事哪能由我們男子作得了主的。”

  雪兒幽嘆了一聲:“若是這樣,日子依然不得安寧。”

  水兒忽然問他們:“你們可記得,那年壹兒進宮之前,郡中大旱,原本壹兒和伍兒是被選去達郡換谷糧的事?”

  “記得。”雪兒低聲說。“那年顆粒無收,好多人家瀕臨餓死,壹兒和伍兒被選去達郡交換口糧,結果達郡郡主把人接去,卻不肯付糧。壹兒和五兒得知后連夜偷跑回來,眼看快到郡中,卻被達郡的追兵趕上。壹兒和伍兒憤怒之下,雙雙跳進了美人湖。”
  
  “救兵趕到的時候,伍兒已經淹死了。壹兒救醒后立在湖邊,一滴眼淚也沒掉,眼神倒可怕得很。”水兒輕輕地說。

  石兒說:“前不久,聽說達郡郡主因藐視天恩被陛下莫名就賜了死罪。”

  “這么說,是壹兒……?”雪兒頓起疑色。

  “不可說,不可說。”石兒扯著袖角,輕輕搖了搖手。雪兒便不再追問,牢中一片沉默。

  “開飯了開飯了!”一個腰部掛刀的女獄卒拎著餐盒走過來吼叫。

  石兒和雪兒起身向我們告辭。

  我整整一天沒吃干糧,早就餓得饑腸轆轆。獄卒剛把飯往地上一擱,我就迫不及待地顛步上前,看了一眼,忍不住向她驚呼:“這是什么?小點心嗎?玩家家酒哪?”

  水兒爬過來輕輕搖了下我的褲腳,說:“家主,這是兩人份量的獄飯呀。兩碗米碗,一碟青菜,一盆清湯。”

  是是是是是,兩碗米飯一碟青菜一盆清湯。碗比酒杯小,碟是半手心,那盆盆盆盆--那是盆嗎,家里最小號的量米杯都比它大出十幾分!

  這夠誰吃的?!我狂踢牢門沖女獄卒怒飚:“你們虐待犯人!我要見你們的監獄長,去把她叫來!”

  秋水和水晶鞋被我的吵鬧聲吸引了過來。獄卒把事一說,水晶鞋就瞪著我:“我們獄中從來沒有犯人被餓死過!連我們吃的飯,也不過如此!你認為這些不夠你吃?”

  “五倍也不夠我吃啊!”我委屈得差點哭出來了。

  早已準備好開飯的腸胃,在失望之余,發出咕嚕咕嚕的抗議聲。

  水晶鞋和秋水對望了一眼,說:“好,就給你五倍。那可是十人的晚餐量,你確定不會被撐死?”

  “開玩笑,十人份也不過是淺淺一碗飯的量,還能撐得死我?”

  已經轉身離去的雪兒和石兒,見我口出狂言,也折回身來看熱鬧。

  我吃個飯而已,你們圍觀做什么?真是滴……不到幾分鐘,她們所謂的十人餐全部祭了我的五臟廟。眾人目瞪口呆地說不出話,三個美男也像是被點了穴似的愣在原地。我湯足飯飽,往旁邊一躺,他們愛參觀就參觀,我也懶得再管。

  要不是外面響起了急促的號角聲,這一群人不知道要八卦我多久。

  號角聲吹得急促,水晶鞋第一個反應過來,她大叫一聲:“不好!昌郡的人來搶風兒了!”

  秋水聽到“搶風兒”三字,立即撥劍大喝:“鞋君,你速速安頓好刑部,點齊將士,我們在美人湖畔會師迎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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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風兒


  獄中大亂。

  不知從哪兒鉆進一大堆素衣粉妝的男子,他們尖叫著從門外波濤般洶涌而入,一時間刑部大牢差點被這些尖叫聲掀翻屋頂。水晶鞋大汗淋漓地指揮獄卒們將他們分派至各牢室中關押上鎖,然后帶著十幾名精壯婆娘沖出刑部。

  混亂。場面相當地混亂,也--相當刺激。

  我這包廂原本只“陪押”一個水兒。當秋水提劍要出門的時候,把一旁呆立的雪兒與石兒也一把搡進我的地盤,對他們說:“兩位姑娘暫且躲在這里。紅顏鎮尉帶走的一千精兵明日才能歸來。現在敵軍來襲,你們的主子這會兒也要披掛上陣。郡中空虛,牢內會留兵把守,相對安全。”

  三個美男齊聲對她說:“將軍小心!”秋水一點頭,從獄卒手里奪過一把劍扔至我腳下:“你好歹也是女人!這三位美人就交給你了!”說完,一陣風似的去了。

  四人一室并不擁擠,但獄卒拉開門又往里面加塞了十幾個俊秀男子。

  原本該趁機飽餐一頓秀色,但在這種精神高度緊張神經極度興奮之下,耽美的雅興被消磨得精光,再加上他們在這狹小的地方推推搡搡,吵吵嚷嚷,鬧得我眼冒金星頭痛欲裂。

  我把水兒石兒雪兒拉拽到身后的墻角。邊捂耳朵邊大聲問:“打仗了嗎打仗了嗎?是打仗了嗎?”

  水兒已經支撐不住,順著墻角滑落下去,雪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石兒倒還冷靜,大聲對我喊:“是昌郡的敵軍來搶風兒!萬一他們突破了湖邊的防線,我們今夜怕是都要死在這里了!”

  “啊??會死人的?”我大叫。“是的。昌郡的郡主是個貪君暴君,發起戰爭恨不得灑著人血鋪路。凡被她抓去的俘虜,就算換回來,個個非殘即瘋,手段極其殘忍。”

  看樣子要有一場貼身肉搏戰了。

  我趕緊撿起秋水丟下的鐵劍握在手里。XX的,誰敢來殺我,我就先要了她的小命~

  時間在砰砰的劇烈心跳聲中一點一點捱過。忽然,刑部大門被沖開,一個左手捂肩的灰衣女侍衛撲進來摔倒在地,獄卒把她扶起,她攤開血淋淋的左手指向門外:“快抵擋……抵擋不住了,你們,你們----準備迎戰----”說完,頭一歪,昏死過去。

  一瞬間,牢內沒了聲響。獄卒將報信的人抬入內室,牢中所有的人靜靜看著,面面相覷。

  沒過一小會兒,一些男子開始嚶嚶地小聲抽泣。抽泣聲像是流行性感冒似的一傳十十傳百,很快就匯合成一首黃河大絕唱。。。

  我攥緊了劍,身體有些微微發抖。

  水兒察覺到了,他輕輕拉了拉我的衣角。我扭過頭安慰他:“沒事!別怕,昂!我這是激動的!”

  他點了點頭。我又看了看雪兒和石兒,他們的臉色凝重得讓人不忍再看第二眼。

  原本都是些柔若煙柳、艷若朝霞的嬌美男子,如何禁受得起這一場變故!我心里暗暗下定決心,好歹也得護他們個周全。

  正暗暗給自己鼓勁,兩個獄卒引著一個男子匆匆走到我們牢前。獄卒進門分開眾人,直愣愣地在我面前跪下。

  “這位簪公子,大家都在傳說你天生神力武藝超強。今日我郡遭此浩劫,我等必當誓死衛郡,血戰疆場。只是郡主臨行前,各將士已向郡主立下軍令狀:必保這位風兒姑娘無虞。如今情勢惡劣,戰果難料。我等死而無怨,只是若不能保風兒姑娘周全,我等縱赴九泉,也死不瞑目!”

  她倆撲通一聲跪下,我大腦瞬間迷糊,又聞聽這番正氣凜然義薄云天的慷慨陳詞,不禁血氣翻涌地呈起能,上前一把拉住她們:“說的哪里話!既然人來犯我,那我們就同仇敵愾共同退敵,何必對我行如此大禮?!”

  那兩獄卒見我沒有完全松口,就賴在地上不肯起身:“求公子替我們照看風兒姑娘!”

  我抬起頭,望向站在她們后面、始終一言不發的男子。

  那瞬間,我終于明白古代的英雄為什么會為了一個人而毀一座城了。世上,竟果真有這樣一副能攝魂奪魄的面容的………就算毀了一個天下,那又如何呢……

  我入魔似的走上前,想牽起他的手。。。

  “公子!公子!簪公子!!”機靈的雪兒及時警鐘低鳴。

  艾瑪,我這在干嘛呢……差點又要犯錯……我汗灑一地,腦筋全清醒了。

  色字頭上一把刀。當真不假。

  我穩穩情緒,退后幾步,扶起跪地的兩個女人:“兩位請起。我自當盡我所能保住這位風兒姑娘。”

  她們千恩萬謝地出去,重新把門鎖上。又不放心,在下面加鎖了一條更粗的鐵鏈。

  風兒默默地移到水兒旁邊,一雙美目淚光盈盈地看著我。

  天咧天咧,不能看他,可不能看他!會死人的!我嘟嘟囔囔念經似地告誡自己。

  石兒撲哧一笑。我心里有鬼,頭沒敢回:“你笑什么?!”

  “公子心里知道!”他有心打趣我。小樣兒的,以后別給我抓到你的小辮子,否則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一聲凄厲的尖叫打破了我的臆想———昌軍已經沖破刑部門外的防御,攻進牢中了!

  那些平時看管人犯的獄卒們,此時個個成了奮勇之士,舍身忘死地與三倍兵力的敵軍廝殺,慘叫聲不絕于耳。。。敵軍用刀劍砍鐵鏈的聲音傳來,咣。。咣咣。。牢門接二連三被撞開,色欲熏心的昌郡女賊把男子們一個一個往外拖,毫不憐惜地邊拖邊說著下流的諢話。可憐那幫男子,緊抱大牢的柱子不肯就范,最后還是被硬生生地拖出去,扔進馬車里。

  雖然多加了一條粗鏈,我所在的牢房也并沒能幸免于難。瑟瑟發抖的十幾名男子在眼前被擄,最后,只剩下角落里的水兒雪兒石兒風兒,和我。

  “哈!”那些賊兵們把我們團團圍住,像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叫著。

  一個小卒屁顛顛地跑出去,把她們的將軍給引了來。

  “這個窮郡,一點糧食和金銀都搜不到,美人兒倒是名不虛傳,一個生得比一個貌美……”賊將流著哈喇子。“爺們兒們!搞不到糧食不打緊了!這些個美男,哪個不值個一二百石的?尤其這四個,個個傾城傾國,這可要留給郡主處置!”

  “傳我的令!任何人等,一律不許對這四個小妞動手動腳,違者斷手斷腳!”他完全忽略了我的存在,這使我灰常灰常地惱怒!于是我決定該出手時就出手,風風火火給她露一手。

  “我撲烏誒——呸!”(各位才子佳人,往人臉上噴口水這種行為是不好滴,真滴不好,千萬表學這招哈)

  我跳起來,沖她那灰不咧嚙抹了石灰似的臉上花灑狀地噴了一口,罵道:“你這目中無人的丑角兒!爺讓你先斷手斷腳!”話未說完,便氣勢洶洶地沖了上去。

  才一個回合,那賊將便被我的鐵劍震倒在地。她惱羞成怒地大喊“這廝神力,莫與之糾纏!快去搶人!”

  我叫了聲“不好!”扭過身去,十幾個賊兵已開始拖拽起那四個,我抬起腿狠狠給離我最近的女賊一記無影腳,那人愣愣地被我踢飛在對面的牢墻上,又重重摔落地面。

  居然這么厲害??我自個兒也沒料到對方竟是那么不禁踢的。她們身子竟都是棉絮似的輕,我一時得意起來,不管三七二十一,踢得那叫一個眉開眼笑———一二三四,二二三四,三二三四,再來一次……
   正嗨,敵方的大部隊卻不請自來了。

  人海戰術我早就在禮部大堂上吃了一次虧,這次性命攸關,我只好小心謹慎地仗著手中一柄青鋒在牢中金蛇亂舞,雖能保住自己,然而那幫惡人卻十分狡猾,她們兵分兩路,一撥纏住我,另一撥,徑直搶四美人去了!

  眼睜睜地看著她們對他四個動手動腳拉拉扯扯,我心里那個憤哪,那個恨哪,那個氣呀,那個急呀~一手把劍耍得眼花繚亂,一手向他們四個伸過手去。

  要護住哪個?要保全哪個?該拉住誰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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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救美計劃


  水兒和石兒最終被那群官兵奪了去。

  在我躊躇著該救誰不該救誰的時候,石兒突然用力將風兒推向我:“簪公子,先救風兒!”

  我就勢接住風兒,把他護在身側。一邊躲避亂劍,一邊盡力向他們三人靠近。但終究還是雙拳難敵眾手,我只在她們手中搶下雪兒護下風兒,而水兒和石兒就在我面前,活生生被昌兵抬出牢門。

  天已微明。

  牢門之外尤如經歷了一場強震,烽煙未燼,滿目殘垣斷壁。我把鐵劍插入泥中,駐立良久,一言不發(這POSE很帥吧,哈哈)。

  雪兒勸我:“天命如此,公子不必過度感傷。如今的君王奢淫無度,以致社稷不穩戰爭四起,每幾年總有一次這樣的災禍,我等早已司空見慣。”

  原來如此。難怪她們這兒口糧奇缺,人人虛弱無力。本來就是山脈多,平地少,田地薄,又不見有絲綢之路,這樣的環境之下,還要戰來戰去,不落后不挨打,不人丁稀少才怪呢!

  “這樣的日子百姓怎能熬得下去?”我唏噓不已。

  “熬不下去也得熬。活著總有希望。”看到著雪兒漠然的目光,我的心卻很難平靜。

  “簪公子,郡主再過一個時辰就要返回,我們是否去府前迎接?”風兒在身后小心地提醒了一句。

  這還是我第一次聽他張口說話,聲音尤如林中夜鶯。我忍不住向他瞧了一眼。

  風兒臉一紅,趕緊低了頭,長長的睫毛密密地遮蓋住了水漾的清瞳。

  “簪公子!”又有人叫我。

  定晴一瞧,原來是戰前把雪兒交付我的那兩個獄卒和一幫戰后余生的兵衛。她們這群人個個身負劍傷,正在集結部隊清點人數,看到我站在廢墟上,趕緊跑了過來,向我又是一跪。

  跪上癮了不是?我趕緊把她們扶起:“不必多說。我雖是貪生怕死之輩,卻也言出必行。答應你們的事我已做到,現在就把這位風兒姑娘完璧歸趙。”

  “公子守信重義,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一個衛兵大聲嚷道:“在牢中力戰群梟的神勇,我們所有兄弟都親眼瞧見!今日簪公子替我們保全了姑娘,日后若有用得著我們這班兄弟的地方,只要公子開口,刀山火海,我等萬死不辭!”

  HOHO,好一幫有義氣的女人。我心中暗喜,毫不客氣地開口:“果真如此,還請各位能替我引見一下你們的最高長官。我有要事相求!”

  “這個不難。我們正要就去郡府門前迎接郡主,正好替你引薦。”

  “有勞各位!”我沖她們拱手。

  我是個脾氣大心眼小的女人。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不饒人。

  膽敢在我手里搶人,昌郡的噢巴桑們,我跟你們沒完~~



山也迢迢,水也迢迢。美人不見,我心悄悄




  這個郡叫鳶郡,四面環山,山中一湖。因鳶郡世代美人巨多,所以此湖得名“美人湖”。除美人外,這個郡幾乎沒有什么盛產。林木雖多,但要用以鳶郡的防御與隱蔽,所以輕易不會伐木,郡內的建筑也就簡陋。

  一切與繁榮有關的,都與這里無緣。但郡主敏卻是個清政律己、深得人心的明主。因人丁稀少,她只在兵部抽少數將軍兵士兼管刑部,而尋常的大事小情民生民計統撥于禮部掌管。這樣一來,麻雀雖小,倒也顯得五臟俱全。在沒有戰事的年月,這里很有幾分世外桃源的閑逸。一經戰亂,則所有的女子人人皆兵。

  在困境中作這樣的安排,可謂是深潛縝密,點滴不露。

  然而在動蕩不堪的日子中,是誰,換取了全郡短暫的安寧與祥和?

  我又想起被搶走的冰肌玉骨的水兒、雪膚花貌的石兒。

  他們被抬走時那幽怨的眼神,我怎么忘,也忘不了。

  與敏郡短短幾句交談,彼此漸生出幾分相見恨晚的意思來。談到酣處,敏郡令人將統管三軍的郡尉紅顏與軍師蘇珊及幾位將軍傳來,一齊商議討伐昌郡之計。

  乍眼看到嬌小體弱的敏,我有點懷疑,打理幾千人口的竟是這樣一個弱質女流。雖然她內著黑衣金甲,身披紅袍,頭系一頂武弁玉冠,腳踏了一雙黑色威武平云靴,但仍逃不脫一握細柳小腰,皓齒娥眉。女子到底是女子呵,縱你能頂天立地氣吞長虹,依然也掩不住這一脈俏麗柔媚。

  待到各路精兵良將齊聚議事廳,我頓如身沐百花叢中,芳菲得不能自已。

  紅顏郡尉身著一件鳥羽織就的逶迤至腳踝的煙羅鶴氅。配她光潔如玉的瓜子臉水月眼尖下巴,使之舉手投足之間,細羽飄飄欲飛,整個人看上去像是要騰了云一般。而她腰佩的寶劍也比常人長上一分,更寬一分,劍鞘嵌入了三顆寶石,劍柄沉重大器,一看便知出自名匠之手。

  我緊盯紅顏,看得她好不自在。她抬眼看了看我額頭的刺青,問:“這位小兄弟,本尉是否有何處不妥?”

  敏郡道:“郡尉莫有疑測。這位壯士乃外鄉之人,昨日因誤窺了水兒的裸足被禮部判歸入我郡兵部,本地風俗習慣尚未熟悉習慣,有出規之處,大家萬勿責怪。”

  紅顏道:“原來她就是那個救了風兒的壯士!”言畢,廳上頓時嘩然,種種目光向我聚焦而來。

  我盡量平穩住已經要傲驕起來的心態,對紅顏說:“我哪里當得起什么壯士!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夜里一戰,雖保全了風兒,卻丟了我自己的婢兒和一干男子……這班賊寇,膽敢在我面前奪人,我定不輕饒!必與其周旋到底,令她們生不如死!”

  一個頭載進賢冠,抹系灰玉帶,身著煙灰鍛袍,外勒銀鋼短鎧,手持白羽錦扇的女子緩緩站起身說:“壯士此言差矣!如今狼煙四起,百姓民不聊生,戰亂還是愈少愈好。我等討伐昌郡,只為奪回我部人馬。此次戰事,不僅美人悉數被擄兵部橫海將軍秋水,將屯將軍詩研,林隱將軍疏影——這三位將軍并七位禮部司官被俘。那昌郡一向兵強馬壯,這次,我等若舉兵前去,只能智取,不能強攻。”

  敏郡問她:“蘇珊軍師,此次戰事損兵折將,若再舉戰事,不知軍需可能供足?”

  蘇珊拱手曲身一禮,答:“回郡主,下官在臨行之前,已遵郡主與郡尉吩咐,命忠士將糧食錢財大半運往山中密洞。如今一應物品俱在,郡主可安心部署。”

  敏郡點頭:“如此甚好。只是經昨夜一戰,我郡只剩押糧歸來的千余兵馬,舟車勞頓,體虛力乏,而昌郡至少兵馬五千,稍有閃失,便是滅郡之災。”

  全體將士沉默不語,只聽蘇珊又奏道:“若能速戰速決,我等便可在美人湖外三十里范圍內遍設埋伏,待奪回人馬,便極速奔回,一旦進入本郡布設的陣中,那么勝算就有七成。”

  紅顏嘆口氣道:“軍師雖有妙計,可惜無此神力相助。那昌郡光兵部就有五千,余者帶刀內侍不勝枚舉,而我們欲救人數又極多,速戰速決怕是無此可能。”

  江山正待人才出,接下來一臉傲驕出場的,舍我其誰?HOHO~

  闊步走到廳下,我向眾人拱手:“郡主,各位將軍!簪黛不懂得什么治國平天下,更不懂得什么‘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只知‘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今這口氣委實難以咽下,求郡主與各將軍助我一臂之力,我也必能為你們救出所有美男與勇士!”

  蘇珊輕搖羽扇,道:“此次昌郡奪美,非你一人之辱,亦是我全郡之恥。壯士有此志氣,我蘇珊十分佩服。”她向敏郡奏道:“蘇珊請奏郡主郡尉,此簪壯士為人義勇,有開山之力,必得天神護佑,還請郡主為其調兵備糧,助壯士一舉攻昌!”

  紅顏亦向敏君躬身行禮:“我軍師言之有理,請郡主準議!”

  敏郡點頭道:“既如此,就封簪黛為四公級鎮昌大將軍,代本郡領軍攻昌!軍馬糧資調配,由紅顏郡尉全權定奪。”

  紅顏得令,問我:“鎮昌將軍,此番攻昌必有惡戰,我調五百精兵,一百騎兵,三日軍糧給你,余者留郡守民,不知你可有異議?”

  “不用這么大規模。”自忖在這古代,我那花拳繡腿也能當之無愧被稱為絕世武功,更何況隨身還背著一只百寶箱似的大背包,于是我傲然答道:“只需給我十輛馬車,十個馬術精堪的壯士;兩名輕功了得的內衛,三名神箭手,五匹良駒,一匹騾子。輕裝上路即可。”

  眾將士互相看了看,仿佛沒有聽懂似的。

  “別的好說,只是,神箭手——是何物?”紅顏不解地問。

  “就是能百發百中的弓箭手呀!”我瞪大眼珠。

  天咧,她們這個時代竟然不知弓箭為何物?這真要了我的命了。如果不能遠距離攻擊,光靠肉搏,我豈不是成了那主動喂狗的肉包子,被人活吞后都留不下一把骨頭了嗎!!

  猛然一點靈光閃過,我想起包里還有一只打鳥的大彈弓呢。沒有神箭手也罷,三百多只麻雀的亡靈作證,我簪黛本身就是一個神弓手嘛!

  主意打定,我對紅顏說:“既無弓箭手,請郡尉大人為我點齊軍馬,我晌午便要出發。”

  話音剛落,一旁閃出一人,大聲道:“末將車騎將軍--浮云請戰!”

  又一人影挺身而出:“末將伏波將軍--漂流瓶請戰!”

  “末將請戰!”“末將請戰!”這小小一郡,生出眾多美貌的藍顏禍水已經令人驚奇了,未曾想到,竟又生得這許多忠肝義膽,義勇雙全的巾幗英雄來。我不由感慨。

  最終紅顏為我挑中了車騎和伏波兩位將軍帶領一干人等。蘇珊把我拉到一邊,對我說:“此次將軍若想多幾分勝算,還需往南走上百余步,上那兒的醉仙樓坐上一坐。”

  “哦?”我皺了皺眉:“醉仙樓?喝酒的地方?”之前有聽水晶鞋曇花她們談過這個去處。

  “正是。將軍不必多問,去了自然明白。”蘇珊意味深長地說。又囑咐我:“只是一點,不可對樓主人造次。否則,一樣按軍法處置。”

  這是怎么個情況?出了門,我便直奔醉仙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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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玉兒
 

  往南百余米,小村盡頭有一處二層篾籬酒肆依著竹林而起。煙籠霧罩,靜靜侯著往來。

  竹林中,一個身著清煙淡霞軟羅,臂挽粉桃輕紗長帛,纖細如葉尖的美人兒,正踮著銀灰軟鍛裹出的三寸金蓮,在青翠欲滴的竹林間輕歌而舞。竹葉片片飛下,隨著飛裙如雪,輕輕回旋風中。

  我坐于一旁,扯起一莖野草咬在齒間。且看他輕如稚燕,云鬢流瀑,清歌裊裊,眼波寂寂,絲絲縷縷。

  真好似一片絳云,跌了人間。

  歌停舞住,美人輕嘆一聲,轉身欲走。

  這次我學了乖,看清他衣裳整齊,這才開口輕呼:“這位姑娘,留步——”

  美人輕輕轉身,待我走近,問道:“公子何事?”垂眼看見我腰間系著一只新頒的將軍令牌,立即向我彎腰萬福:“原來是位將軍!恕玉兒眼生,未能認出。”

  我哈哈一笑:“無妨。我也是新官上任,不怪你不認得。玉兒姑娘,我打聽一下,此地是否就是醉仙樓?”

  “回將軍,正是。”

  “那,姑娘可認得醉仙樓的樓主?”

  玉美人頓了一頓,問:“不知將軍找他何事?”

  我將事情的始末大致說了一遍。玉兒點點頭,道:“不瞞將軍,奴家便是此樓的樓主。”

  其實我心里早已猜著了七八分,只是等他自己開口罷了。嘴上卻說:“原來正是姑娘!昨夜郡中男子稍有容貌的都被賊人擼了去,似姑娘這般容般,竟逃了一劫,實是萬幸!”

  她垂下眼,眉頭微蹙:“將軍初來乍到,自然不知內中緣由。而我對將軍之事倒已有耳聞。將軍若不棄,不如去樓上一坐,待我慢慢向將軍道來。”

  醉仙樓上,玉兒廣袖上卷,為我斟了杯女兒紅,又給自己也倒了半杯,雙手舉起:“將軍,敬你。”

  我輕抿一口。他舉杯入口之際,衣袖下沉,露出蓮藕似的小臂,一縷幽香黯黯襲來。

  在香爐青煙的繚繞里,我靜靜聽完他的故事。

  原來這玉兒先前是昌郡郡主的寵妾,平日廣結善緣體恤百姓,對昌郡的將士施恩布德,郡內人人對他敬愛。

  但也因此招來其他妻妾的忌恨。當玉兒誕下小郡君,竟被郡主其他的妾室們誣蔑與一位將軍有染,于是暴虐的昌郡郡主當即處死了那位無辜將軍,扔掉了尚未滿月的親骨肉,還將玉兒的手筋腳筋挑斷扔進了枯井。當時昌郡四處搶美奪糧,鳶郡的將士反攻入郡,意外地將他救起。

  到鳶郡后,敏郡見他身世可嘆可惜,于時請名醫替他治好了手腳,并將一座酒樓交于他打理,并吩咐郡內所有官兵必須對他以禮相待。至此,他就在這個地方安定下來。

  “現在將軍所有的疑惑,都該解了。”他緩緩咽下最后一滴酒。

  “之前冒犯姑娘了。”我真心實意地道歉。

  “無妨。”他輕輕一笑,滿臉凄涼。“往事已矣,如今我一無牽掛,若能這樣了此一生,便是奴家的福分了。”

  我不知拿什么話安慰他,只好端起杯中酒,又喝了一口。

  “將軍。”他立起身來。“且容玉兒告退片刻。”

  說完便蠕動著一雙小腳,飄也似的下了樓。

  爐中的香還未燃燼他就回來了。手里持著一卷硝石處理過的羊皮。

  他將它展開在酒桌上。原來是一副昌郡的地圖,有山林,道路,水泊,房屋。道路用粗筆和細筆區分出了大路與小路,崗哨的位置上畫著叉叉,甚至昌郡一些重要司府內的格局與擺設,都標了出來。

  他看著我。我抬頭迎上他的坦然的目光,再一次失了語言。

  半晌,我才瞌瞌巴巴地開了口:“這這這。。真是煩勞了姑娘。。”

  “將軍言重。”他輕輕一笑,憂傷也笑作淡淡的。“既然軍師讓你來找我,必也是希望如此。奴家只是舉手之勞。不過,還求將軍攻昌時手下留情,不要枉殺過多無辜性命。”

  “簪黛記下了。”我沖他拱手:“此番若是行動成功,姑娘功不可沒。簪黛若能保得性命,歸來后再向姑娘重謝。”

  他又輕輕一笑。我知道該起身告辭了。

  他也未留,手扶著醉仙樓二樓大敞的窗,一直目送我的身影消失在竹林后面。



花兒


  一切準備就序,要出征了。

  浮云和漂流瓶兩位將軍領著八個騎師各驅一輛大四輪馬車停在新撥給我的將府門口,兩個會輕功的內衛也各騎一匹高頭棗紅大馬在整裝待命。一頭騾子跟在棗紅馬的后頭,不斷擺頭甩它長長的耳朵,粗重地喘著大氣。我把新割的一把青草送到它嘴邊,它高興地就著我的手心撅著厚嘴唇吃得噴香。

  手心癢癢的,我咯咯咯笑出聲,伸手撓了撓它的鬃毛。騾子吃完草,沖我長長地噴出了一口熱氣。我抱著它的脖子,在它長耳邊念叨:“騾子啊騾子,你可別摔我。等打完仗回來,我請你吃好吃的。”

  它興奮地“昂昂”叫了兩聲,仿佛聽懂似的。我撓撓騾子的脊背,正待出發,耳邊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原來是紅顏郡尉率著一個頭頂黑紗斗蓬的人,騎馬奔了過來。

  “鎮昌將軍!”她跳下馬,后面黑斗蓬的人也跟著下了馬。

  既然是人家的部下了,還不得趕緊行禮嘛。我彎下身:“郡尉大人!”

  “鎮昌將軍免禮。戰事湍急,長話短說。”原來紅顏也是個急性子。她指了指一旁遮了面紗的人:“這是我送給將軍的。就當是見面禮吧。他本是我府中的婢兒,雖是男子,卻身懷絕技。這十幾年一直跟隨我東征西戰,各個郡的官將與風土他都熟悉。此次與郡主大人一起換糧時我也帶了他去的。如今攻昌這一戰你只帶區區十幾人,本尉實在不放心,干脆將他帶來送你了。關鍵時刻,或許能派上用場。”

  說完,她沖他喝道:“花兒,這般沒規矩!還不快快見過鎮昌將軍!”

  那個蒙面滴人兒被紅顏一喝,立即勾起蘭花指,以雙手的拇指與食指各捏住紗巾的左右底端,將面紗緩緩掀到頂蓬上去……

  一張極致誘惑、冷艷的唇!我倒吸一口冷氣。

  那唇角棱廓分明,唇色櫻紅,豐盈得似能滴出水來!小巧端直的鼻溫潤光潔,星目低垂,粉紅的眼瞼花瓣般。兩眉柳尖尖地傾向額頭,平柔彎起,又向眼梢淡撇下去。

  一切美得恰如其分。小臉楚楚可人。

  “這。。這。。送給我的??”我結結巴巴地問,不太敢相信眼前發生的好事。

  “本尉也是一言九鼎之人,說了送你,自然就是送你的,豈有耍賴之理?!”紅顏語速很快。“你安心帶上他便是!或有用得上的時候!”

  用得上的時候哇。。。。我瞄了瞄他粉嫩的臉,低頭“嘿嘿嘿嘿”獨自尷尬地干笑。

  “花兒見過將軍!”小可人已彎腰向我行禮了。我趕緊上前一步扶起:“姑娘請起!”

  奇怪。好像哪里不對?!

  這聲音。。如此耳熟??

  我扶著他的胳膊肘兒,命他:“你。。再說一遍!”

  “花兒見過將軍!”他真聽話。

  分明是我自己的聲音。難怪這么熟悉,我竟連自己的聲音都要想上半天。

  “你。。你你。。你怎么跟我聲音一樣?”

  “你。。你你。。你怎么跟我聲音一樣?”他又學我。

  我瞪大眼珠望他,又望望紅顏。

  第一次面對面地從別人口中聽到惟妙惟肖的口技,我心情有些激動。。主要吧,這個模仿秀達人,現在已經屬于我個人所有了。個人所有……個人所有,懂?

  紅顏這個時候才將嚴肅的表情松弛了一些:“這就是他的絕技。他能學任何聲音,無論是人聲,鳥聲,獸聲,還是風吹樹木,都能學得十分相像。現在,你該知道他的用處了吧。”

  原來是這“用處”!

  行。既然軍馬已經齊整,又賺到一個口技美人兒,就別磨蹭了———水兒石兒還在敵軍那里,可千萬別被人糟蹋了去。。否則以這個世界女尊男卑、男子守貞的教條,那他們還不要尋死覓活得想不開哇。。。。

  不敢再往下想。辭別紅顏,我讓一個內衛一邊騎馬一手牽著騾子,自己則攜了花兒,鉆進中間一輛馬車。

  小分隊頂著烈日,向昌郡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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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出征


  馬車在崎嶇的山路上顛簸了近兩個時辰,才稍稍平穩。

  按照玉兒畫給我的羊皮卷,應該很快要進入昌郡的地盤了。我挑開馬車布簾,吩咐騎士召集別的將士就地休息,順便“開個小會”。

  臨行前她們按我的要求每人都準備了一套百姓便裝。現在,我吩咐她們換上,又向她們每人手中倒了一點銅錢:“這條路一直往前走就是昌郡城門。現在我們要在這里分開各自行動。十匹馬車分成五隊——兩位將軍與我一隊;八位騎士請兩人一隊分作四隊,你們四隊車馬分開時段進城門。兩名內衛組成一隊,帶上騾子,騎馬進城。路上若有人查問,就給對方施些錢財,說自己是商賈,或是來此探親的。不管怎么說都好,總之不能讓人起疑,不能暴露行動和身份。。。進城后向東走,在昌郡郡主府邸后的小山坡上的那片密林中集合。先到先等,不可隨意走動,不可擅離職守,否則軍法處置!都聽明白了嗎?”

  “喏!”

  “那好,各自行動,密林中見。”

  看著第一隊馬車順著大路揚塵而去,我對浮云、漂流瓶和花兒說:“我們也走吧。走小路。”

  “為什么?”漂流瓶不解地問。

  “你們兩位將軍這些年在戰場上沒少露過臉,要防著被守門的官兵認出來。而我。。。”我苦笑著拂去額上的亂發。“這個鳶郡的標記,我就是想賴,也沒法賴掉的。”

  “大將軍果然想得周到。”漂流瓶點頭。

  “還得請伏波將軍駕空車在后押陣。我會在前面按圖引路。勞煩車騎將軍為我駕車。”我轉向浮云柔聲的說。

  漂流瓶一步躍上馬背,緊勒住疆繩,口中不斷催促浮云出發。我笑了笑,叮囑花兒看好路線防止走錯,然后就靠在馬車的車廂里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突然停止晃動。我警覺地睜開眼睛:“出了什么事?”

  浮云從外探進頭來:“啟稟大將軍,是昌郡的兩位將軍夫人在郊外游玩,官兵正在清道,百姓全停在路邊讓行呢。”

  一聽到有將軍夫人在游玩,我立即興奮得兩眼睜得像浴霸的燈泡:“真的?是兩位將軍的夫人?還要官兵開道呀?嘖嘖。。好大的排場。。。這么講究,一定都是很受寵的美人兒吧?花兒,你見多識廣,你認不認得他們?”

  “奴婢不認得!”丟給我這句話,花兒就把臉扭到一邊去了。

  我哈哈大笑,也不管他,讓浮云去把漂流瓶喚來。

  “不知大將軍傳我何事?”漂流瓶坐下就問。

  我還沒從興奮中清醒過來,聲音激動地說:“我要那兩個將軍夫人。你和車騎將軍去幫我捉了來。”

  “末將不能從命!”浮云立即鼓起了腮幫子。“搶擄美人是違反軍紀的!”

  我只好哄她:“不搶不盜的,你們去哄了他們來。”

  “那是欺蒙拐騙!也是違反軍紀的!”嘿!!真個是鉆牛角尖死心眼兒的小女人,看來不采取點非常手段她還真不會聽話了。

  我以0.3秒的速度迅即板起臉:“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更何況,此次我也算是代駕出征,不遵軍令便是犯上!現在,你是去捉,還是不捉?!”

  漂流瓶拽了一下浮云:“不就是捉兩個小妞嘛,有何犯難的?再不去,這個新來的大將軍倒會以為咱沒這個本事,小瞧了咱兵部。去,咱這就去!把那倆夫人活著捉來就是!”

  “那……好吧。待我們先把馬車趕到無人處,再動手。”浮云終于心不甘情不愿地妥協了。

  我邊囑咐邊催她們下馬車去抓人,差點要拿羊皮卷當手帕向她們揮手致意了。。

  兩位將軍啊~~你們要加油哦~~千萬小心咧~表驚動太多人哈~速戰速決哦~~要活的喲~~~半死不活的不要哈~~

  浮云回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漂流瓶把腳一跺,蹬蹬蹬地跑得個健步如飛。

  哇————好一只矯兔。。我在心奇里贊嘆。


  笑兒 & 園兒



  這兩將軍還真是有本事的----也不知她們使了什么手段,才一盞茶工夫,那兩個結伴游玩的敵國將軍夫人便被她們捆著手腳,一人扛一個的,扔進了我車廂里。

  我示意她們退出車外,撥掉夫人們口中的布團。

  倆人立即咳咳咳地咳嗽起來,其中一個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驚恐萬分:“你你你你們是什么人?要干什么?你可知道我們是什么人么!”

  “喲……你不說我倒還沒注意,你這一說,我還真得好好看看……看看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我故意把臉湊近他們。

  “嗯嗯,你這位小妞長得還真標致啊。怎么個標致法呢,我還得唱給你聽才有意思……來,注意聽歌詞啊---你的眉呀眉,像雙燕飛過長江水……你的眼啊眼,就像西湖水含煙……”邊唱,邊裝勢去撩他的頭發。

  他尖叫一聲,張口咬上我的食指。我疼得大叫,把手指抽出來在空中亂甩。

  漂流瓶聽到喊聲,持劍跨進車廂輕聲試探:“大將軍!”

  我向她擺手:“沒事沒事。我不叫你們,不必進來。”

  她意味深長地“哦”了聲,一臉不放心地放下簾子退了出去。

  那位咬我手指的男子,身子在碧荷衣裙內瑟瑟發抖。另一位身著銀鍛衣裙的男子也強不到哪兒去,原本就十分白皙的臉已經變成了煞白------又睜著一雙清澈哀怨的大眼,一副隨時要昏厥過去的表情。

  不能緊著一個人嚇唬,我把臉轉向這白臉的美人:“現在輪到你了小美人兒。我看看你美在哪里哈……公平起見,我也給你唱兩句……你的唇呀唇,像棲霞山上楓如醉……你的淚呀淚,天山冰雪一般晶瑩……唉唉唉,我說你哭什么哭呀,我干啥了我??”

  那位小美人眼眶蓄淚又不敢落下來:“你不要過來……我要喊人了……”

  想起電影里的某段臺詞,我擺出一副任刀任剮的表情,對他們說:“你們喊吧喊吧……這荒郊野嶺的,就算喊破了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們的……不過要把狼給喊來了,那可就死無全尸了……與其喂了狼,倒還不如……嘿嘿……”

  兩個男子拼命地擺頭。咬人的男子顫聲對我說:“這位壯士,金銀珠寶富貴榮華我們都能給你的……只求你們饒了我們……”

  “這就對了嘛,早這么好好商量不就行了?”我借著臺階就下。“我們兄弟也只是混碗飯吃,只劫財,不劫色。我看你們雖衣著錦緞,但身上卻又沒個銀錢,讓我們兄弟如何能輕易放了你們?”

  “壯士可以留下姓名住處,待我們姐妹回去,即把銀錢差人送歸府上……”銀衣男子說。

  “當我二百五嗎?我留下住址,等著官兵去抓?”這個小美人,還真是鬼靈精怪,一肚子的壞主意,想害死我不是?

  聽我語氣兇暴,荷衣美男問:“那……那壯士說,怎么辦?”

  我面對他們坐下,正色道:“我且問你們。你們叫什么名字?夫家是誰?從哪兒來?到哪兒去?準備幾時回?所有的都與我說清楚,否則————”我做了個要捏他們小腳的動作。他們頓時又齊齊尖叫起來,把四只小金蓮一陣亂踢。

  我心里一陣狂笑,臉上不得不憋住:“老老實實的,說罷。”

  不消一會兒我已問清楚,這荷衣美人是昌郡二公級將軍的夫人,叫笑兒;銀鍛美男則是三公級將軍夫人,名喚園兒。原本今日她們要去郊游,之后去廟里進香吃齋,準備夜宿廟中,天明后回去,誰知還未至廟門,便被抓了來。

  我跳出馬車,問漂流瓶:“哪里能買到迷香?”

  漂流瓶說:“這個不消去買。一般夜戰時,人人身上都必備有幾包。”說完,她從懷中摸出一個紙包。

  我哪里會用這個?我把它還給漂流瓶:“你去給車中兩個夫人下藥,讓他們至少睡到明日晌午。”

  莫怪我狠心。更別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誰讓你們長得那么好看,卻偏偏是敵軍的妻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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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夜襲


  昌郡府后山。密林中,所有人馬安全歸隊。

  眼看夜幕就要降臨,我得及時部署行動方案。

  手指點著羊皮卷上郡府內迷宮似的各種尋歡作樂的場所,我喃喃自語:“最好是能打開府門而不驚動內衛……”

  花兒在一旁輕聲回稟:“這個容易。昌郡主沒有夜間理政的習慣,所以不會有官將在府。我只需裝作昌郡某個將軍的聲音,定能騙得門衛,大門豈不是不攻自破?”

  “極好!”我贊許地沖他點頭。“你們把身上帶的**全部拿出來,交給伏波將軍。大門一旦打開,我就帶兩位將軍和兩位輕功內衛進府。余者眾人在此地看好馬車,不許離開。我們救出一批人,你們就送走一批人。每輛馬車盡量裝十至十二人,到時由車騎將軍率五輛馬車先行離開,伏波將軍率五輛馬車在后。所有馬車均從小路返回。明白?”

  “那大將軍你呢?誰護送你?”漂流瓶不放心地問。

  “騾子留給我。獨自一人跑路,反而方便。”說完,我從包中掏出一直備用著的防狼電棒--錢總算沒白花,今夜可算把它派上用場了。

  各就各位。預備---行動————

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


  花兒把大門一騙開,我就一個箭步上去用電棒擊暈了門衛。一行人從門縫中側身溜了進去,又反手將門輕輕掩上。

  一切神不知鬼不覺。大院中巡邏的衛隊很快就被這個跨時空的武器降維打壓住。我命令大家換上了她們的行頭,然后拿出地圖,吩咐兩個輕功高手飛上屋頂掀開屋瓦,找出被擄去的美人和官兵具體關押在何處。

  我教會她們使用打火機:“一旦找到他們,你們就在屋頂點亮它三次,我們自會去救人。一間屋子一間屋子來,先救將士,再救美人。千萬小心,不能被人發現。我若有事召你們,也會點火三次,見到信號就速速下來見我。”

  兩個內衛無比驚奇地捏著打火機。花兒、浮云和漂流瓶也都看著這種新奇的小玩意兒發了呆,仿佛沒聽見我說話似的。我只好又重復一遍:“……都聽到了嗎?!”

  “喏。”總算開始了。心臟隱隱抽痛起來。多多少少,我還是有些緊張的。

  很快,在一間靠北的屋頂有微弱的光閃了三次。我揮揮手:“走!”帶著余下三人摸到了那間向內反鎖的石屋。花兒故技重演,冒充昌郡主騙開了牢門,被救下的將士們便聚在牢室內聽我下令。

  “眾將士受苦了!受傷的將士若還能行走,就自己去后山的樹林---已有馬車在等著你們!沒有受傷的請留兩位下來抬重傷患者,余下的將士請隨我一起解救姑娘!”

  眾將士齊向我拱手---果然是訓練有素的部隊,都考慮到了此時不宜出聲應喏。

  “那好,你們現在就去外面的墻角看屋頂信號。火光閃三次就進屋救人,花兒姑娘會協助你們開門。動作一定要干凈利落。救姑娘們的時候警告他們,就說傳我的令:撤離時,任何嘰嘰歪歪、膽敢發出尖叫或呻吟聲的人,不論本郡或昌郡,不論身份,全部就地處死!”

  不這么說不行。那些男人們實在太能哭鬧,萬一在撤退時驚動了昌郡的大部隊,我們必被團團包圍、葬身在這四堵高墻里。

  可是……水兒和石兒膽小,萬一他們叫了怎么辦,難不成也要處死?我心頭一緊,喚下兩名內衛,壓低聲音:“去找一下昌郡的郡主在哪兒,找到后不必打信號,直接向我匯報。再去找水兒與石兒。也不必打信號,直接來報。”

  隨著一間一間屋子被打開,一群一群美男被護送出郡府大門,我心底不由暗暗得意起來。

  不一會兒,有消息傳來,水兒和石兒兩人情況均安好,而昌郡郡主此時正在最西北角的一間屋子喝酒看歌舞。我心里一盤算,估摸已解救出了八九成人數,于是令這名輕功衛親自去將水兒和石兒護送回馬車,待二人安頓好,她就可隨即駕馬撤離昌郡。

  而我自己卻貓著腰,拉著漂流瓶和浮云到一拐角處說話。

  “什么事?”漂流瓶沒想到事情如此順利,成功的喜悅讓她聲音也像之前的園兒笑兒一樣發著顫。

  “你幫我去給那昌郡郡主下**。這事你拿手。”我對她說。

  “那我哪?”浮云此刻也興奮得情緒高亢。

  “你去馬車上把那兩個昏迷的夫人扛過來,在東邊最大的那間郡主的寢室外藏好了等我。”說這番話時我心里是沒底的。我不知道這浮云會不會又在這節骨眼兒上跟我論起什么軍紀不軍紀。

  不過大出意外的是,她居然二話不說就樂顛顛地跑去扛人了。唉呀小樣兒,現在明白手段并不重要,勝利才是硬道理的真理了吧。HOHO~




恨兒 & 念兒 & 諾兒 & 欖兒


  西北角的歌房外,我和漂流瓶伸出手指頭,在舌頭上舔舔,“撲”地把窗紙戳開個小洞洞,向里偷窺。

  里面坐著個穿金戴銀的女人,邊喝酒邊隨著曲子晃動腦袋,眼睛卻不忘緊盯著一群跳舞的男子。一副垂涎欲滴的樣子。

  這女人一定就是昌郡的暴君了。說實話,她長得并不難看。不僅不難看,甚至很有幾分影視明星“萬人迷”陳好的范兒---可怎么就那么毒蝎心腸呢。

  歌房一角,一個五官俊朗風姿翩翩的男子一邊敲著編鐘一邊唱著頌歌,聲音抑揚頓挫,余韻繞耳。女主尖聲喝他:“欖兒,你聲音太小!”于是他便大聲唱了起來。

  七八個在舞池中心的男子,隨著歌聲拋絲舞帶,身姿曼妙。

  我見他們上身只穿了短背心似的緊身紅綢,下身卻穿著飄逸的十幾片拼接大擺紅色紗裙--低低地系穿在腰上,身上左一道右一道纏著大紅長帛,使每個人看起來都十分妖媚,便問漂流瓶:“這是在跳什么舞啊?左扭一下右扭一下的,還挺好看咧!”

  漂流瓶看得起勁,只簡單敷衍我:“在跳飛天舞呢。”又繼續去看她的了。

  忽然她緊捂了自己的嘴,怕自己叫出聲來的樣子。我忙問:“怎么了?”

  “那跳舞的……可不就是我們郡去年被搶走的恨兒、念兒和諾兒嗎!!!”她氣憤地壓低聲音。“明明是我們郡的姑娘,被昌郡這個賊人搶了,我們還低聲下氣地去拿糧食錢財換,結果她卻說這幾個人早自殺了。想不到卻是被她藏起來!”

  “那就再搶走!”我說。

  “好!”漂流瓶立即同意,隨即又加上一句:“把其余的歌男也一并搶走!”

  “同意!”我倆一拍即合。

  說干就干,漂流瓶掏出一支空心碧蘆貫上**,插進窗紙,用嘴含著向里面吹。可惜空間太大,仿佛沒什么作用似的。

  我看了看里面。這女人只安排了兩個內衛在里面,其余都是一色的弱質男流。好辦!

  我找漂流瓶要了三小包**。囑咐她繼續向里面吹,自己從包里拿出了打麻雀的彈弓----嘿嘿,讓你們見識見識我簪黛百發百中的絕技!

  只聽“嗖嗖嗖”三聲,那女主和兩個侍衛的臉依次被不明飛行物擊個正著,女暴君猛地站起身欲叫喊,身體卻很快癱軟下去。三人陸續倒在地上。

  剩余的男子驚呆了,正要四處逃竄,漂流瓶吹出的**在門口發揮了效用---他們紛紛如落花般飄向地面。

  接下來就只剩打掃戰場了。我踢開門,漂流瓶一手夾一個,說要多跑幾趟,把他們統統搬回馬車去。我吩咐她搬完后就就立即帶五輛馬車先行離開,她點頭領命。而我則夾起昌郡郡主,把她一路夾去寢室———浮云已經和兩個昏睡著的夫人在等我啦!

  把那明星臉的女郡主剝去外衣扔到床上,又把白日俘獲的笑兒夫人和園兒夫人也扔上床,我和浮云相視壞壞滴一笑,退出房間,關好房門。我對浮云說:“你的任務已經完成,伏波將軍已經撤退,現在你駕剩余的馬車離開。我還有點事。你們不必管我。速走。”

  所有人員都安全撤離后,我的重頭戲開始了。

  按地圖先找到了園兒家,用彈弓把一封信包著小石子兒射進院子里。再找到笑兒家,把同樣的事再干一回。

  信上皆寫著同樣的話:若要尋夫人,請去郡君府!

  干完這些,我心情愉快地跑去糧倉,把火種用彈弓一個一個射進去……

  騎著小騾子,揮鞭離開昌郡的時候,我回頭看了一眼沖天而起的火光,它把夜晚的天際燒得絢麗而明亮。好了,這下看你們還有什么力氣去出兵去打仗,讓你們的兵將全餓死在全路上……讓你們也試試內憂外患無糧無妞的下場……哦耶……

  “你的眉呀眉…像雙燕飛過長江水……你的眼呀眼……好像西湖水含煙…………你的唇呀唇…………哦嗬~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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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秋水

  騾子慢悠悠地踏在黎明時分落英繽紛的小路上,不時被地面揚起的花粉嗆得連連噴嚏——每打一次噴嚏,它就使勁地搖頭,仿佛很不滿意自己這么失禮似的。

  我被它笨拙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走出戰場,心情奇好,一路走一路唱,信騾由韁,快樂得神仙一樣。

  可不是嗎?已是人間三月天,黃鸝鳴翠柳,碧玉滿枝頭。望不盡的紅紅綠綠,飛不完的蝶蝶鶼鶼,才嘆完鶯歌燕舞,又見前方路邊赫然出現一棵巨如大傘、花朵壓枝的杏樹。

  樹下坐倚著一個消瘦的黑衣女子。碎花落了一肩,頭發零亂,仿佛睡過去一般。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我準備埋頭走過。在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卻聽到她微弱的呻吟。

  雖然懂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是……人在江湖,總不能眼睜睜地放著她不管吧,好歹也得上去看一眼。

  利用小眼聚光的先天優勢,我一眼就瞅到她PP后面還壓著一把寶劍。原本該傻愣一下就奪路而逃的,但不知是好奇心作怪還是天命使然,我還是不自覺地跳下騾子,握緊腰間的劍柄,弓著腰,小心靠過去。

  杏花雨灑落下滿地芳菲,踩上去悄無聲息。
  
  雖然地面柔軟,腳步也小心翼翼,但那女子還是十分警敏地抬起頭,與此同時,把身后的劍猛地抽出,橫在胸前。

  “秋水!怎么是你?”只一秒鐘,我便認出了她。

  她原本嬌艷的臉頰現在幾乎沒了血色。漆黑的眼眸望著我,眸光流轉,又黯淡下去。蒼白的嘴唇顫動著、顫動著,終于叫出了我的名字:“簪黛君!”

  憑直覺判斷,她應該是身受重傷所以才會顯得這么憔悴無力。

  我側蹲下去,將她的頭摁靠在我肩上:“她們怎么把你給丟在這兒?萬一昌兵追來了可怎么辦?!”

  “不關她們的事,是我自己要在這兒等你。”她在我懷里虛弱地說。

  “嗯?為什么?”我有些意外。

  我把手扣上她右手腕:脈搏微弱,時快時慢,很是紊亂。再一摸后腰上方,一切就明白了——那里衣物被利刃劃開,血液把黑布漿染得濕滑而硬挺。

  “你受傷了。”我簡短地對她說。

  “嗯。”她輕輕點了點頭:“這一劍……太深……我怕是活不了太久了……”說完,一顆淚珠就從她細膩的臉龐滾落下來。

  “不會的。”我低下頭,用太陽穴貼了貼她的額頭——至少三十九度以上的高溫。“你現在正在發熱,身體一定很不舒服。不要別怕,我不會讓你死。”

  她仰起頭看著我,眼眶仍是濕濕的:“簪黛君,你不用安慰我……有些人比我傷勢輕,都沒能熬得過去……我怎么能……幸免得了……”

  “我說能,就一定能。”不容分說,我抱起她輕如薄葉的身體,面朝下放上騾背:“別說話,保持住體力。我先帶你找個地方躲起來。這路邊很不安全。天色變暗了,一會兒怕是有雨,你不能再受涼。”

  在遠離大路的一座山腰間,終于找到了一個可以容身的山洞。騾子拴好后,我把秋水安置在洞里,又在外砍了些帶葉的樹枝掩起大半個洞口,用打火機在靠近她腰和腳的地方,升起了兩堆小小的篝火。

  剛把火升好,外面淅淅瀝瀝下起雨來。

  洞里潮濕,秋水趴在地上開始說起胡話。我知道,不能再耽擱了。

  把包里雜七雜八的東西都倒出來,在急救小藥箱中找出小剪刀后,我無限憐憫地對她說:“一會兒會有些疼,你要忍住。”

  她雖然被傷口和高燒折磨得迷迷糊糊,但還能聽到我的話,輕輕點了點頭。

  我這個平時連打針都害怕得直哆嗦、看別人殺雞都嚇得蒙住雙眼的人,在經歷了這幾天之后,竟然變得坑蒙拐騙打架放火無惡不作,現在居然又要學著護士,要在活人身上剪肉了。

  牙齒咬得格格直響,我努力穩住自己的雙手,先剪去她背部一層層的衣衫,揭了與血肉沾連的碎片,然后把剪刀向火上燎了燎,插進她的傷口。

  秋水極力忍著,但還是由輕顫變成微微扭動。最后一剪刀下去的時候,她再也禁受不住,發出撕心裂肺的一聲尖叫。

  “好了好了。”我安慰地摸了摸她的額頭。

  拿藥棉蘸著碘酒清洗創口,里里外外灑上云南白藥粉,又抽出消毒紗布在她腰上纏綁。我的手指在她肌膚上輕輕劃過,她一次又一次的微微抽搐。

  我又摸了摸她的額頭——竟然因為強忍巨痛而大量出汗的關系,退燒了。

  總算可以松一口氣。坐在她旁邊,給她喂下四粒頭孢拉定后,我問她:“干嘛傻傻的一個人在路邊等我?不要命了嗎。”

  “我以為自己要死了。”退燒后,她說話有了些力氣,臉色也不像先前那么慘白了。“我以為,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嗯?”我困惑地靠在石壁上,神智迷瞪了一下。“……為什么?”

  “因為……因為……”她把頭轉了過去。“喜歡你……”

  “額……”我腦子里嗡地一聲響,整個人愣住。

  “你一定不能接受吧。都是女人……”她輕輕說。“可我從湖邊第一眼見到你,就喜歡上了……她們都說你是個花心的浪蕩子……可我偏偏就是喜歡……喜歡你的邪氣,喜歡你的放肆……喜歡你的無所忌憚……簪黛君,我喜歡你!”

  她把頭又轉過來,看著我。淚光閃爍。

  “我和曇花君從小一起長大,她在戰場上是個英勇的戰士,平時對我卻很細心的呵護包容。我以為,此生只會愛她一人……沒想到,竟會遇上你……”

  “我知道,你喜歡男子,不會喜歡我的……可是,我克制不了自己啊……”

  “被敵人捉去的時候,我好害怕……我不怕死,我只怕死了以后,你連記,都不會記得我!所以,就算是死,臨死前,我也想看你一眼。”

  “簪黛君,我不用你回答我什么。真的,我什么也不要……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明天,如果我還能活著,我依然要回到曇花君身邊去……我喜歡你,卻也不能負她。她為我付出太多了呵……”

  “簪黛君……你可以不喜歡我,也可以討厭我……但是,如果我死了,請你不要忘了我……”她說話聲音越來越小。

  原來是消耗太多體力,昏睡過去了。

  洞外的雨什么時候已經止住。陽光透出云層照在洞口的樹枝上,影子斑斑駁駁。

  我走出洞外,手指抓理騾子的棕毛,看著天上飄出的浮云。

  我救人救了十車,有誰為我倚在那半途的杏花樹下苦苦候等。
  我翻山越嶺。有誰,能在生命的火光熄滅之前,拼了命的,只為見我一眼。

  騾子奇怪地看著我,把頭抵上我的手心。

  我笑了:“我沒哭。乖乖的,我去給你割些青草啊……今晚這個洞就是我們的家啦……你要好好滴看家哦………”



心在這里


  秋水一覺睡了六七個時辰,等她醒來時已是深夜。我給她換藥,發現腫脹的肌肉與皮膚正在慢慢平復,于是放下心來。

  秋水紅了臉:“你……”

  “咦?話都敢說了,臉還會紅呀?”我打趣。“怎么不早告訴我呢?”

  “要不是以為自己快死了,我才不會告訴你呢!”她撅起小嘴。

  “傻瓜。”我捏了一下她的鼻子。“這份情我記下了。記在這里,牢牢的。”

  “簪黛君。”她秋波盈盈地望著我。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不要緊。”我溫柔地看著她。“無論你在誰的身邊,都在我心里來過。”我拉起她的手。“我會記得,我們曾這樣牽過手。如此,就足夠。”

  她再次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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