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霧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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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 梅嶺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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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于 2022-1-12 01:23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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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堯將店鋪賣給柳外員,賺了三千黃金。他給梅無隱的鐵礦抹了尾款,梅無隱用著朝廷的銀兩,也就心照不宣地笑納了這筆折扣。

  最忙碌的還是巫素心。她決定醫館以柳字號命名,柳月亭聞之大喜,立即找來大批名匠,許諾最晚不過月余醫館就能順利開業,巫素心自然要在開工之前過去細細打點。

  店鋪裝修的日子過半,巫素心這才得些空閑。她讓人在梅府自己院中的涼亭邊立起一座人形木樁,每日晨起,卿洛來給她送新燒的豆乳時,見她不是對著那木疙瘩劈掌踢腿,便是指戳針扎,不禁心思微動。


  這一天梅無隱下朝早了幾個時辰,被卿洛又拉去陪著巫素心下棋。回屋后,故作生氣:“我原知你賢惠,卻不道你如此體貼我的小師姐,生怕她無聊,可著實只是苦了我,每天都得去被她笑話一回臭棋簍子。”

  卿洛低頭一笑,扶著肚子,蹲下身為他打水洗腳。

  “這些事讓下人做,你何必每次都親力親為。”梅無隱剛要制止,但他的大腳已被一雙嫩柔如荑的小手握住,腳背頓時傳來陣陣酥麻感。

  “洛兒身子雖沉,但心里卻沒一天不是想著爺的。”卿活抬頭看他一眼,繼續低頭拂水,像自語道:“
洛兒知道,爺心里有小師姐呢。從前小師姐對爺多有照拂,如今,就讓洛兒做爺的眼睛,去代替爺體察小師姐的悲喜,只要能讓小師姐高興了,爺便高興了。爺高興了,洛兒自然也就是高興的。”

  "……嗯。"梅無隱心頭一暖,拉起腳下那個如小貓般的女子,擁進懷里。

  西苑。

  涼弦正在鋪被,嘴里不時小聲嘟囔。

  柳依依被那聲音叨擾得有點看不了畫本,索性放下書,好笑地問:“臭丫頭,念叨些什么,唐僧似的。”

  涼弦聽到主子說話,趕緊過來跪下:“夫人,您可別怪奴婢多嘴。您難道就沒發現,自從素心小姐來了之后,大人就再沒來過我們西苑了。苑里的奴才們私下都在議論,說是東苑那個又得了寵,過兩月如果再生下小公子,只怕夫人您……”

  “住嘴。凡是有關素心姑娘的閑話以后都不可再說。”柳依依收了笑臉,冷冷打斷她。原本的平靜心情被婢女的話攪亂成一池漣漪,她上床鉆進暖被,伸手將梅無隱那只錦枕扔出帳外。

  原以為他能全心全意待自己。如今看來,那些床第之間的縱情與歡好,不過只是男人的一時興起。他自以為將掌家權交給她,便是對她的寵愛,真是可笑,他莫不是忘了她柳依依自小就是在金磚上蹣跚學的步,又怎會把區區梅府幾斤產業放在眼里。

  奴婢們的風言風語雖是可惡,倒也不是沒有道理。若卿洛一舉得男,只怕自己在梅無隱心中的份量更輕。

  柳依依狠狠揉緊錦枕一角。

  不。她不認輸。絕不。她已經錯過一次心愛的男子,如今不能再輸。況且,她與梅無隱是有官府備案的原配夫妻,她是這一府主母,她既能從卿洛手里爭過他的寵愛,就能再爭一回。

  想到此,柳依依“窣”地掀被而起,躡手躡腳閃到院外的水缸邊,用冷水一遍遍澆透自己。

  第二日她如愿以償發起高熱,梅無隱前來探病,見巫素心在那里親自照料,索性也就在東苑安置了,三個人說說笑笑,倒也熱鬧。

  卿洛聽聞消息,一時氣到語梗。



  百里之外的鳳凰山蒼生府密室,蕭亙也同樣氣憤填膺。

  兒子,又是兒子


  他費盡心思在天子腳下盤了座銀樓做舉事時的基地,竟被這逆子轉手就賣了!

  不成器的東西!

  慕辰西遞完消息,只管倚在案邊飲茶。

  他動作優雅,周身散發的氣場平怡無害。然而蕭亙十分清楚,這個墨綠長袍之下的年輕男人,心計之深,絕不在他之下。

  “令公子一而再再而三擾亂我們的計劃,王爺,這算不算您管教不嚴哪。”他口氣戲謔,聲音卻極其冰涼。

  “堯兒此舉定有他的道理。”蕭亙內心雖怒火滔天,但也絕不允許外人借此攻擊他的兒子。他的兒子,身上流的可是尊貴的皇室之血,即便如今流落在外,也絕不是彈丸小國的王臣小將能隨意評論的。

  慕辰西呵呵冷笑,起身拱手欲辭。

  蕭亙終年習武耳聰目明,慕辰西剛剛那兩聲冷笑在他聽來格外刺耳。他口氣不善地攔住慕辰西,質問道:“眼看舉事的日期將近,不知小王爺這段時間在忙什么?”

  他暗地已糾集有數萬門眾之多。慕辰西的軍隊一舉得勝最好,日后他蕭亙手里這些門徒便能成為一支龐大且可靠的帝王親旅。

  若是庫里兵敗嘛,那這場戰事最好把慕辰西的精兵打光。
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他手握重兵,待以自己兵力奪回大寶,再反首討伐蠻夷,也少些阻礙。

  哼。一聲輕哼,慕辰西仿佛感知他心里的盤算,以更加嘲諷的語氣反詰道:“王爺問我在忙什么?自然是在忙著聯系一些有用的能人異士,在關鍵時刻四兩撥千斤,以最小的代價,為我們謀取最大的利益啊。”

  這么陰陽的語氣,是個人都能聽得出來,這個狡猾的庫里小王爺不僅完全了解自己的算盤,而且還不準備公開自己的行動。


  兩人心懷鬼胎各自謀劃。只是那起事的日子,卻從未變過。

  五月二十,龍分五道,屆時,鹿死誰手,
各憑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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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巫素心的店鋪如期開張。店鋪不遠處的街角,有戶人家院中種了忍冬,黃昏時分微風一吹,探過墻頭的花枝在陽光下顫栗著,像極小姑娘翻墻時金絲銀線緄邊的綠色裙角。

  醫館內,一樓的銅鈴“鐺鐺”響了兩聲。巫素心在樓上聽了,頭也不抬沖樓下吩咐:“先打盆水來。”

  她左手搓著蜜丸,右手點著藥方查驗。冷不防,一道身影嚴嚴堵住她案前的光線。

  她仰首看了眼:“原來是你。”四下望了望,問:“我新雇的那些學徒呢?”

  蕭堯沒理她,只將手中的茶盅放在案上,往她手邊推了推。

  巫素心疑惑地掀開杯蓋,只見碧綠的茶液上浮著幾朵小小的忍冬花苞,茶色清爽透亮。她道了聲謝,捧起茶盞啜了口,便收起蜜丸準備下樓去打水,卻又被蕭堯伸手攔住。

  又與他近身貼近,巫素心心里莫名升騰出幾分火氣。嘴里不好明說,只用眼瞪他。

  蕭堯卻不管她怎么想,懶洋洋地坐在案邊,抬腿,腳尖指指盆架。

  巫素心走過去,發現架上的已備好熱水,她常用的帕子浸在盆內。

  “我將你的伙計打發散班了……快洗。”見她半晌不動,蕭堯淡淡開口。

  巫素心扶著盆架,擰眉道:“有勞費心。天色不早,我也該閉館了,蕭公子請回吧。還有,我這里來來往往的都是些病人,蕭公子身子‘嬴弱’,日后盡可少來,當心傳染上病氣。”

  最后兩個字她咬得極重,生怕對方聽不出她言外之意。

  但蕭堯仿佛根本聽不懂似的,順著她的話,走到她身邊輕聲道:“多謝。我竟不知,原來姑娘如此關心在下這副身子。”說完,也不等巫素心分辯,轉身下了樓。

  巫素心氣得兩頰飛紅,跑到窗邊的簾幔后,看著他的身影向內宅慢慢走遠,才小聲唾了聲:“呸。誰在乎了?要不是……”

  想起孤男寡女共處破廟那些時日,她心里還是有些慌亂。雖然她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將她藏在破廟里那么久,但她隱約感覺他并沒有加害她的意思。而且,現在她手里不還捏住了他的一個秘密,她完全不必害怕,以后這廝若再敢對她言語放肆,干脆就撕破臉,大家鬧開拉倒。

  打定主意,她下樓拴了門,正欲上樓休息,卻又聽到樓下傳來叩門聲。

  一個男子立在門外。暮光隨著大門的打開陡然擠入店內,地上的青磚頓時有了一頓柔軟的金色。那人的五官在黃昏的光暈中不甚分明,只一襲白衣隨風上下輕揚。

  “信兒!”可巫素心卻一眼就認出來人,驚喜地輕喚出聲。她幼時便長年飲用巫千越為她特配的清脈飲,所以五感異于常人。“聽無隱說你出去尋我了?依我看,你尋我是假,借機偷跑出去自己閑逛才是真。不然,怎么我都回來這些時日了,你才回?”她故意皺起鼻頭,一副生氣的表情。

  安沉信唇角含笑,任由她一邊報怨一邊將自己拉進店內。他如煙般的墨眸在她臉上梭巡了兩回,才嗡聲問道:“巫姐姐,這段日子你……可還好?”

  巫素心聞言下意識地摸摸臉頰:“怎么,我瞧著像不好的樣子么?”趕緊向抽屜中取了支梨木手鏡照了照:“這幾日忙得沒有練功,反倒像是胖了些呢。”

  她舉起手鏡時,衣袖滑落,一粒紅色守宮砂在瓷玉般的腕臂上艷麗得如同梅花殘瓣。安沉信瞳孔一緊,原本眼底暗涌的一縷幾乎難以抑制的痛意在瞥見那點殷紅后,瞬忽變得平緩,繼而無比柔和。

  他略微尷尬地咳了兩聲,別過臉,狀似無意道:“你原先比我病時還瘦,如今長些肉才好。便再胖些,也都使得。”

  巫素心伸手戳了戳他腦門:“少打趣我,還是先老實交待,這些天,你都去哪游山玩水了?若有好的景致,下回要帶上我一起耍耍。”

  安沉信聞言直搖頭:“游山玩水?小師姐失蹤,連無隱師兄尚且知道四處打探你的消息,難不成我對小師姐的心,連他都不如?”

  他抬眸委屈巴巴地看著她,像是傷了心。巫素心底一慌,趕緊解釋:“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我自然知道小師姐不是這個意思。”安沉信正色道:"可我想知道,到底是誰膽敢對梅嶺巫氏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毒手。你也別再拿出你對無隱師兄的那套說辭,我可沒他那么蠢。“

  “這……”巫素心扶額。那件事怎么就繞不過去了呢。她想現編個借口把這問題應付過去,一時間又找不到由頭,索性拉下臉先發制人:“既然我說的那些你并不信,那我還能說什么?你只看我如今好好的在你面前,這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況且,那伙賊人只是困了我些時日便把我放了,什么線索也沒留下,我便是有心想告訴你們些什么,也實在是毫不知情的。”

  這番話她倒是沒撒謊。她雖已識破蕭堯就是擄走她的黑衣人,但同時她也能肯定他不屬于之前綁她的那一伙。她清楚地記得,他和她并肩作戰時曾為了保護她生生挨了一刀,差點失去性命。可他到底為什么又要囚禁自己呢?還有,他隱藏自己離鏡門門主的目的又是什么?

  這一連串的問題她自己都毫無頭緒,更沒辦法向旁人解釋。

  見她不肯多說,梅無隱柔聲道:“罷了,我只是隨口一問,小師姐不必苦惱。我尋你多日未果,剛回梅府就聽無隱師兄說你在這里開了醫館,便趕過瞧瞧你。另外,我還有一件事相告。”

  “什么?”巫素心抬頭看他。自從第一次出山,她便接二連三身處險境之中,但愿這次不會又是什么壞消息。

  安沉信神情嚴峻:“族中長老爭勢,家父來信,命我回去共同應對。”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巫素心稍稍放松了點心情,轉而又嘆了口氣:“信兒,天下之勢,浩浩湯湯,你隨勢而為便好。事畢,是留在家中,還是回到梅嶺,皆隨你所愿。”

  “謹遵小師姐教誨。”安沉信伸出手,有一種牢牢抓緊女子肩頭的沖動,到底又忍住了,假意撣了撣她肩上的浮塵:“巫姐姐,倘若……權貴功利能解你族人于困局,你是爭也不爭?”

  “巫氏自古一脈相承,哪來的族人相爭。”對面女子淡然一笑。除過母親,她最親厚的人便只是同門兄弟姐妹。血脈上最親近的父親,也早就在她周歲時仙逝,她腦海中既沒有父親的記憶,也沒有家族的概念,有的只是對巫氏血脈憫世醫人的使命。如今面對這突然提出的問題,她緩緩說道:“權貴功利于我,如劍之雙刃。極權之上,持心正義,自是天清地裕物阜民豐;裹之私邪,必將生靈涂炭蠹國殃民。所以,爭與不爭,當看世勢所需。然而——即使尋常百性,若為一己霍淫而置公義不顧,折人福慧損人利益,似這般身性低劣之徒,縱能存活于天地,也必將為世間清流所不恥,終難善終。”

  安沉信只覺心陡地一沉,但這回答也是意料之中。他不死心,又問:“那若時局紛亂,難以正邪分陣呢?”

  “民心所望者,即是正義。”巫素心定定地看著他:“信兒,你并不是那營營汲汲之輩,又何必為此困擾?”

  “巫姐姐,倘若權勢能平一方戰亂,救舉目蒼生,是爭,或是不爭?”他繼續追問。

  “我只是一介醫女,以吾之血,解蒼生之病莠,原本便是義不容辭。”女子語氣依舊淡泊:“若身為能人將士,手握權勢便能救百姓危苦,那我也不妨一爭。”

  她表情純真無邪,仿佛在談一件遙不可及的話題,但安沉信此刻只覺通體冰寒。他咀嚼著她言語中透露出的那份決然,沉默半晌,緩聲應道:“好。那就,不妨一爭。”

  倆人剛剛重逢又將面臨分別,巫素心原想留他幾日,但安沉信只說了句“早去早歸”,連飧食也拒了,直說要走。巫素心無奈,只得送他到路口,租了馬車,囑托馬夫路上仔細些,又對他說:“你身子雖已調養好了,心脈漸穩,卻也馬虎不得。母親教你的內功心法每日還得多練幾遍,不得憊怠。另外,族中之事無非利勢場,你盡力周旋便是,不值當勞費心血。”

  她始終把他當個幼弟般疼愛有加。他安靜聆聽,點頭低聲道別:“巫姐姐,珍重。”

  馬夫一甩長鞭,馬蹄奔騰。安沉信坐在被飛塵淹沒的車廂里,看著窗簾縫隙中那個熟悉的女子身影漸漸模糊,五指慢慢緊握。

  方才兩人的對話,他每句都清晰記得。未來時勢風云變幻,以她心性,看來斷然不會袖手旁觀。而他只有緊緊握住權利之杖,才有能力保他想保之人。

  巫姐姐。他帶著幾分自嘲,輕輕喊了聲……這個稱謂他很不喜歡,從一開始就,很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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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城正宮門前。

  丑時剛過,一彎弦月細眉般倒掛在深藍色天空,月輝清冷,竟使得這個春夜也生出幾分寒氣。

  蒼穹下,官員們黑壓壓地聚集在宮門口。三通鼓響,左右兩扇掖門吱呀大開。又三聲鐘鳴,武官在左文官在右自動列為兩隊,浩浩蕩蕩依品階分門而入,一路聞鞭鳴禮樂,三拜九叩,過了小半時辰,才正式入殿奏事。

  接連數月沒有外交使臣訪京,朔帝先處理完上表奏折,最后提問戍關要務。太監呈上木匣,朔帝揭了封條,里面都是些有關地方稅收官員調任或民間法案參本,并無巡關戰要回折。

  無本即是太平。

  “極好。”朔帝放下奏本,眉間習慣性微蹙,唇角含笑。諾大宮殿內,此刻落針可聞。百官垂首跽坐,只有朔帝手指指蓋在案上毫無節奏的敲擊聲。嘭,嘭嘭,一聲聲,倒比塞外戰鼓更令人心驚。

  “朕自二十三歲登基,今已四十有二矣。”朔帝張口,聲音略顯嘶啞。他目光在殿內巡逡,越過一張張或緊張或坦然的臉,最后眼神停留在殿柱,像想起什么,神情黯淡:“這十九年來,朕與眾卿一般,每日不到丑時晨起,日理朝政,夜批奏折,每晚必熬到子夜方能就寢,夜夜如是,從不敢有絲毫懈怠。”

  “圣上勤政為民,乃社稷之幸,百姓之福,更是吾等之楷模。”眾人拱手揖禮,高唱聲在大殿內山呼海嘯。

  朔帝仿佛沒有聽見,只自顧自繼續說道:“朕今日醒來,見太白星極亮,便又生出一種錯覺,以為我大越國祚如那日月星河,萬象昌隆,光燦永固。只要朕與眾愛卿上下齊心,**之內,誰不仰我大越為尊,周壤爾爾,不過泥丸小子,微不足道。”

  殿內原本輕快的氣氛頓時凝固。座下皆為正二品以上官員,個個生得七竅玲瓏心,聽出朔帝話里話里有話,紛紛離座跪地頓首:“臣等慚愧……”

  “慚愧?”朔帝收回視線,眉眼間盡顯嘲諷:“你們的確是該慚愧!”一揮手,將太監呈上的夔龍漆觴用力擲出。

  滾燙的茶湯潑向左前方,雨點般落在距離最近的大司馬后背。大司馬咬緊牙,仍舊保持俯身跪拜的姿勢,半聲也不敢喊痛,只盡力把上半身壓得更低,幾乎要貼在地面上。

  “圣上息怒!”眾人見狀,也紛紛壓低身子,口中齊聲道。

  天子之怒如雷霆之勢,觸而即發,生死貴賤,皆在帝王轉念之間,誰能不懼。

  朔帝站起身,踱步到百官中間。他低頭看著腳下這群朝夕共事口口聲聲忠心可表的臣子,徘徊悵而,面冷如霜。

  “我大越世居**之中心,享百國朝供幾千年,你們以為仰仗的是什么?是我大越八千萬公頃糧食耕地,是我牧場五千萬牛羊,還是老祖宗的蔭恩佑澤?”他努力抑制胸口不斷翻涌的郁氣,厲聲道:“都不是!我大越之強盛,仗的是兵強馬壯!仗的是律法嚴明!仗的是百姓歸心!仗的是軍臣一體軍威四海無人敢犯!”

  他喘著粗氣回到榻上坐下,太監早已收拾好地面污漬,重新奉上新茶,他呷了口,窒燥的喉頭略有緩解,不由舒口氣,接著說:“自朕即位以來,你們朝朝太平日日安順,每日奏折除了謳功頌德,便只是些插科打諢的薄物細故,哪座山頭石壁長了棵歪脖子樹,誰家的老嫗長出新牙,還有哪家酒樓廚子單手能提兩桶泔水……這,就是你們為朕監聽監坐的天下!那西南孟國擄我三百多百姓轉賣他國為奴為婢你們只字不提,東南高芒國本月兩次越我海域拉網偷漁你們只字不提,還有東北的克羅時刻在對我大越虎視耽耽……更有甚者!西北方的庫里國!近千精兵早已潛伏于我大越邊境不足百里,最可怕的是,他們還有近萬后驅部隊在向我大越日夜逼近!”

  “這些,你們、你們統統不提!”朔帝越說越氣,忍不住咳嗽起來。

  眾人被罵得戰戰兢兢不敢抬頭:“臣等有罪,臣等罪該萬死!”

  朔帝捂著胸口,緊盯他們:“你們打量朕年歲漸高,打量朕昏聵顢頇?朕今日便告訴你們!”他猛地伸手直指上天:“朕乃天子!這天,便是朕之法網!這風,便是朕之耳目!這天下之事,事無巨細,休想蒙朕雙眼、蔽朕心智!你們食君之䘵,卻不忠君之事,上對不起天子,下對不起黎民,你們可還有什么話要說!”

  他胸膛劇烈起伏,呼吸間帶著呼哧呼哧的雜音。身為太醫令的梅無隱聞聲不對,趕緊跪步上前侍侯,還未搭脈,朔帝突然“噗”地一口鮮血噴出,整個身子晃了晃,差點沒歪倒在他身上。

  “圣上!”眾官員與兩旁內侍侍女見狀無不大驚失色,口中驚呼著,膝下躊躇著,整個殿內一時間人頭攢動。

  正亂作一團,梅無隱不疾不徐的聲音適時響起:“眾大人稍安勿躁,圣上只是急火攻心引起的應激反應,用些湯藥便可使圣體無恙。”

  朔帝聞言閉上眼睛,微微頜了頜首。

  “圣上保重龍體,切勿動怒。”梅無隱在他身側低聲勸了句,手指沉穩準確地按上腕搏,不過幾個呼吸間他心下就有定論,但他什么也沒說,跪退到一旁很快寫了張藥方,吩咐侍女去按方急火煎碗黃連解毒湯來。

  方子很簡單,只有四味藥,入口極苦,梅無隱令人用米湯作了藥引。朔帝喝下去不到小半柱香功夫,便覺心口的沉悶感松解大半,整個人頓感輕快不少。

  文武百官默默跪等,大殿重新恢復安靜。鮮紅的血漬還明晃晃地滲印在龍袍前襟,這鮮紅的血印,使每個人心里閃過無數念頭,他們彼此偷偷交換眼神,誰都不敢率先開口。

  此等情形,即使他們上呈罪己書,恐怕也難以消除天子的失望與憤懣。更何況,眼下還有個更嚴峻的問題需要仔細思量。

  朔帝處事公正治國勤懇,當之無愧是一代明君。但眼看他盛年已過,宮中皇嗣依舊單薄。幾位小皇子接連薨世,如今大越國僅僅只有一位外嫁的公主。待朔帝百年,難道央央大越的國璽就要交到外族手中不成?

  回看歷史,哪次江山易主不是伴隨著血流成河。地龍翻身能荼毒生靈千百里,而政變則如暴雨隕石,屆時,大越境內任何郡縣任何子民,都將毫無差別受到沖擊摧殘,那將是一場比天災更為可怕的人禍。

  他們作為朝廷機樞,自然要為天子盡忠心,為百姓避禍端,只是……朝中一日無太子,社稷一日不穩。就拿此次事件來說,大越若有太子當朝,邊關戰報又豈有機會被某些逆臣賊子瞞壓不報?

  想到把朔帝氣到吐血,文吏們不約而同滿臉憤恨盯向武官。他們文吏負責的是國家司法歷學民生水利,他們上奏百姓日常原也沒什么大錯,今日氣得龍體受損的真正禍首,正是對面這些蠻野武夫!好大的狗膽,仗著東宮無主,竟敢粉飾太平蒙混圣聽!他們想干什么?難道,是有人要謀反?

  武官個個身材魁梧,國家國土安全及周邊戰略戰策主要由他們負責。平日在朝堂,這幫人向來看不起弱不禁風的白面文吏,但很不幸今日武將中卻出現了叛徒,且此人還有將邊關消息全部封死的滔天權利……

  眾人各自在腦仁中斷案,所有推演都指向被滾茶潑濕的——大司馬韓紹。

  安靜。又是死一般的安靜。

  朔帝冷笑,他的耐心全部耗完。該給的機會他給了,該死的,也該好好去死了。

  “蒼……”青銅劍出鞘,發出嘆息般的長吟。韓紹的余光掃到正前方劃過幾道殘影,緊接著整個世界就在自己眼前天旋地轉起來。伴隨著旋轉翻滾,還有肉球落地的撲撲悶響。他努力睜大雙眼,不遠處,自己那具失去頭顱的身體向前重重倒下,在地面抽搐了幾下,濃腥的血水如涌泉般從斷頸處汩汩而出,噴濺得四處皆是。

  他把眼珠用力轉向上方。這個男人,他居然在朝廷之外還秘密設立了情報機構!不然,又怎會對自己處心積慮封鎖的邊境時勢了若指掌?

  韓紹不甘心地永遠閉上了那雙混濁的眼睛。

  三公之首被天子削首在大殿之上,這消息將很快傳遍大街小巷。

  朔帝冷哼,扔掉血劍,面無表情地看著剩余眾人:“韓太尉身為朝之重臣,不思為國效力,勾結外邦意圖謀反,現被朕親自斬殺肅清。現在,眾愛卿可還有什么要說,有什么要問?”

  “一切動亂皆因東宮未立太子,才使賊子生出禍心。還請圣上早日誕下公子,詔告四海!”一言官上前叩拜進諫。

  “請圣上早日誕下公子!”百官附應。

  梅無隱垂首危坐,他面上靜水無波,但此刻他的心跳變得和之前發病時的朔帝般同等急促。

  劇情已經發展到這兒了。經歷過尋人、涉險、破局等支線,現在他的核心任務終于開始。在柳依依娘家的幫助下,他已經解決好戰備物資,做到了資源控制的輕松起步,接下來便是要打場立威之戰。待他平定西北凱旋而歸,到時,他身為皇室唯一男性后代,自然而然就會順理成章成為王座繼承人。

  他并不是十分貪戀這皇權。論高門顯貴,現實中,他的確無法與游戲中這身份相媲美。但要論起自由舒適,現實中的衣食住行哪樣不吊打這游戲里的生存環境。

  他只是想回去。他迫切地想完成游戲回到自己的世界。但他心中對這個虛擬游戲也有些不舍,比如懷著他骨肉的卿洛,比如為他前程盡力鋪路的柳依依,還有那個解救他于無數次困境中的小師姐……

  有時他也偷偷想過,如果游戲無法修復,要他永遠留在這個系統中,也不是……不能接受。只不過,這只能做為備選項。畢竟,對這個已經紊亂的游戲人物和劇情,他心里充滿了迷茫和恐懼。他既不敢嘗試改變故事走向,也不敢輕易改變原先的個人人設,生怕一個不小心會造成游戲內核的嚴重癱瘓,到時,不僅這里的一切瞬間如泡影般湮滅,他的妻,他的妾,他的同門,他那還未正式相認的父皇母妃——甚至很有可能在真實世界里,他的肉體也隨之死亡。

  因此種種,他始終沒有歸屬感,整日畏首畏尾,不敢依著本性而活。在后果未明之前,他只能先小心翼翼順著劇情走下去。

  大殿內,臣子們仍在不停拜叩圣恩,口口聲聲求賜大越公子。

  朔帝垂眼,任由臣子們滿地跪著。直到他們喊得口干舌燥,跪得雙膝腫脹搖搖欲墜,才睜開眼,高聲道:“誰——說——我大越沒有公子!?”




點評

這章字最多,表揚自己一下,哈哈  發表于 2024-12-29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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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樓主| 發表于 2022-1-12 01:23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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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宮近幾年從未聽說哪位夫人有孕,怎么突然間爆出位“公子”?

  “諸位愛卿可曾記得,傅昭儀誕下的那個死胎?”而對群臣的竊竊私語,朔帝毫無賣關子的興趣,語氣低緩地直接宣布 :“他,沒,死。”

  “什么,七皇子居然沒死??”“蒼天庇佑,蒼天庇佑!”“臣等奏請接回公子,早立東宮!”眾人忍不住起身歡慶,渾然不顧地面尚未干涸的斑駁血漬。

  朔帝抬手壓聲:“十八年前,前皇后幾次殘害皇室子嗣禍亂后宮,傅昭儀不得已,將七皇子送出了宮外。如今,他也的確是該接回來了,只不過……”朔帝目光意味深長地掃了梅無隱一眼,繼續說:“朕精心布署多年,安內攘外,勢必還是先要——攻打庫里!”

  梅無隱垂眉不語。

  朔帝揮袖而起,其聲烈烈:“……朕今日,著封太府梅無隱為鎮西大將軍,車騎將軍陸安、衛將軍魏虎為副將,著兵部尚書尉遲光于半月內調集十萬兵馬,著大司農李茂調配三十萬石糧草,谷雨之前集結出發,代朕出征!”

  被點到名的幾位大人鄭重出列,跪叩領旨。余者目光爍爍,心思萬千。

  按常理,十萬精兵部隊這等大規模戰事,即使沒有了大司馬領帥三軍,也該順延至大將軍,怎么會輪到一個小小的九卿太府梅無隱?更何況,還是一個從太醫令調上來的官職,這人到底是什么通天的手段,居然能在短期內攀爬到如此高位?聯想到圣上剛剛斬殺了大司馬,如今大將軍又被冷落,圣上重用新人,難不成,這朝中的細作不止一個?

  此時此刻,身為大將軍的李幽心里連連叫苦。他父親李邑當年官拜延尉,掌舉國司法,有從龍之功卻從不驕縱淫橫,直至暮年退而致仕,都以清廉治家。他自小熱愛武藝,十五歲披就掛上陣殺敵立下戰功,十七歲又跟隨大司馬韓紹練兵法習戰術,二十歲時便能代替父親撐起門楣。本是錦繡之途,今日韓紹卻以判國的罪名被斬朝堂之上,他這個曾經的弟子難免會受到牽連。

  被剝奪出征資格尚且事小,可被滿朝文武質疑清白,那簡直就是奇恥大辱。

  “臣,臣……”李幽滿臉漲得通紅,想奏本自證清白,又覺多余,可若不證,又極不甘心,當下躊躇不前,郁郁難言。

  梅無隱見狀,心竅微動,上前請奏:“臣斗膽舉薦李大將軍為此次征西右將,臣為左將,與李大將軍并肩迎敵,望圣上恩準。”

  李幽聞言,投去感激一瞥。

  但朔帝以不容置喙的語氣斷然回絕:“李大將軍朕另有安排,眾卿不必再奏,散朝。”

  天子心思深如溝壑,眾人不敢更多置喙,稽首退去。

  梅無隱也正要回府,卻被急匆匆追過來的寺人喚住:“大將軍留步!傅昭儀請大人去云舒宮一敘。”

  梅無隱點頭。此時詔見,無非是強調戰事緊要,再添些母子間的噓寒問暖。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傅昭儀與他閑話了幾句,拿出十數棜案麟趾金,并有幾匣珠釵首飾。梅無隱推說不要,她便笑吟吟地勸道:“我知你心性高。今日你父皇雖仍未親口認下你,卻也在百官面前擺出了你的身份。這朝中茲是長了眼的,誰能不知你在你父皇心中的分量。只待你凱旋歸來,一切自然塵埃落定。如今,你身上還須多備些錢財,戰績不僅是攻城掠地,還得要懂得收買人心,屆時,方能顯出我兒賢名。”

  停了停,又說:“我原是不該插手你內宅之事。但是,這宮墻再高,也遮不住外面的消息。聽說,你府中東院,還是那女倡住著?”

  “回稟母妃,她不是女倡。她是兒心屬之人,名喚卿洛。”梅無隱頓感不快。

  “本宮自是知道她的名字。”傅昭儀口氣也冷了幾分,但很快軟了幾分:“她雖孕有子嗣,但既已有當家主母,還是不要偏寵偏信得好,若是落個‘亂妻妾位’之罪,難免影響日后……唉,我兒聰敏,如何不懂得這其中道理?”

  梅無隱眉心微擰。這個朝代“亂妻妾位”這條律令中有嚴禁,妾生之子,不得扶為嫡子。若有違令,有官爵者,輕則罷爵奪號,重則貶為庶人流放苦寒之地。

  也就是說,以卿洛目前的身份,他們的孩子即使是皇室長子,在高門顯貴眼中,也并不比普通官宦人家的嫡公子哥兒高貴多少。

  “皇室血統,至尊至貴。”傅昭儀見他面現沉思,柔聲道:“你如今貴為鎮西大將軍,而那卿洛,一個酒樓女樂出身,偏生矯情作怪,既不肯高嫁又不愿受娉,如今在你府中連個妾都不算,卻坐享側妻之尊榮,此事本就荒唐得讓人不得其解,你若再糊涂下去,不僅寒了正妻的心,而且……”

  “那母妃要兒臣如何?”梅無隱低沉地打斷她,一字一句問:“打殺了她,或是讓兒臣親自扼殺自己的孩兒?!”

  “本宮并無此意。”傅昭儀并未慍怒:“為娘要是想這么做,當日在你府上,早就了結了她,何必拖到此時?更何況,她腹中好歹也是我大越的皇室子孫。”

  “為娘”二字像是片云朵,柔軟地托起梅無隱所有的焦躁狂暴,他冷靜片刻,俯身拜道:“求母妃指點。”

  “我兒聰敏。”傅昭儀嘆了一聲,上前拉起他坐到自己身側,說道:“在這女人如芥的后宮,看多了借腹上位的戲碼,只可憐那些人早年間多多少少都被前皇后壞了身子,才使得為娘能穩居這昭儀之位。無隱,你可知,本宮靠的是什么?”

  一個顯而易見的問題。她并不想要答案。她只是把這個問題變成種子,落到梅無隱的心里,讓他自己去生出根須,長出藤蔓。

  梅無隱心里嗤笑。不過就是取與舍、舍與得。后宮之中也就是這些俗套,不能以色事君,就只能靠家族勢力或子榮母顯了。傅昭儀的娘家連上朝的資歷都沒有,那她最大的倚靠也只能是他。現在或將來,她的尊榮都很有可能躺在他的付出或犧牲之上。因此,她與他之間歸根結底,更像一種綁定著血緣關系的合作共贏。

  但是,這也沒什么不好。他也是獲利的一方。

  “無論如何,卿洛和她腹中的孩子都不能送走。”他回道。

  傅昭儀聽著他干硬的回答,曲指搭了搭他的手背:“本宮相信你心里自然會有正確的考量,但你要記得,皇室譜牒絕不會接受一個無名無份的孩子,尤其還是太子的長子,那必須該是由正室所出的嫡子。”

  這番話已經說得透明見底。梅無隱退無可退,只能嗡聲道謝:“兒臣謹遵母妃教誨。”

  “好,好。”傅昭儀笑眼彎彎地把首飾匣推過去:“本宮就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去吧,回去好好陪陪依依。”

  梅無隱將金餅入了府中帳目,吩咐管家將幾匣首飾送往映籣苑。管家問道:“主公,這些是全送去呢,還是留些給卿洛姑娘?”

  因為沒有名分,府里的人不知如何稱呼家主那位心尖寵,于是干脆喚她姑娘。

  梅無隱皺了皺眉。連宮里賞給柳依依的東西管家都想著要分給卿洛一點,他府里的下人平日里竟也是慣會揣度主子心思,由此看來,柳依依在府中下人的地位的確倒是要矮卿洛一頭。他這府宅呀,與皇室的后宮竟也沒甚區別。

  他伸手抱起那些匣子:“渾帳東西!不用你,我親自送去。”

  管家完全沒料到梅無隱會有這樣的反應,趕緊跪地請罪。梅無隱也不教起身,只管抬腳就走。剛幾步,想著若是卿洛知道難免要找他絮叨,便又叮囑:“這賞賜不入庫房,不消去回姑娘知道。”

  管家稱是,心底忍不住輕哧。主公嘴里罵他,自己卻不還是懼著姑娘?得虧是主公親自送去,若教他送,日后姑娘要知道宮里這些好東西沒留她些,將帳算在他身上,那他可實在擔待不起。

  他撐著膝蓋站起來。涼弦來領月銀,進來就見他在拂長袍上的灰塵,便笑道:“李管家,我剛剛見主公自個兒搬著些東西,這可是稀奇。想是主公心疼你平日里繁忙,都不舍得用你呢。”

  管家見來的是映籣院的頭等侍婢,想著那些頭飾左右也瞞不住她,便也回笑道:“主公哪是心疼我這老頭,那是心疼咱們夫人!剛剛就是親自給你們苑送東西,都是些難得一見的好東西咧。”

  涼弦“呦”了聲,故意提高聲音說道:“李管家,你可是見過我們夫人的陪嫁,那樣樣可都是精打精的,如今你又說什么好東西,難不成,那是王母娘娘賜下的法器不成?”

  “你這丫頭!”管家啐了她口,低聲道:“小聲點兒!不該問的別問,不該說的別多嘴!”

  涼弦連聲道是,領好月銀,卻不回映籣苑,轉角溜進東苑。

  卿洛在苑中散步,見她來,扭頭走進內室坐下。涼弦低頭跟進去,侍侯她用茶。

  “我不是告訴過你,讓你好生盯住那邊動靜嗎?主公剛回府,你怎么這時候來我這里。”卿洛語氣極是不滿。

  “奴婢平日十分小心,不敢擅自來回姑娘。只是今天有件事,心里覺著蹊蹺。”涼弦彎腰附耳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往常主公手里有些什么,哪次不是送到姑娘這里來?今天卻親自送去給那位……奴婢想著,這其中,怕是有什么玄妙,姑娘還須防范些。”

  卿洛聞言猛地抬眼:“竟有此事?”手指惡狠狠地掐斷案上蘭花的葉尖,停了停,又很快笑道:“想是主公許久未去陪夫人,帶點小玩意兒過個場面,不值得失驚打怪的。”邊笑,從妝篋內拈了對珍珠珥珰塞涼弦手里:“不過,今日這事,也難為你細心。”

  涼弦歡天喜地地叩頭謝賞,卿活又繼續說道:“對了,我這里還有件事,你若幫我辦好了,我不僅會求主公把賣身契還了你,還會多給你十兩金,這可夠你去外地辦個產業,讓你全家富足地過上幾輩子。”

  聞聽此言,涼弦的手猛地松開,耳珰在地面滾了兩圈。她白著臉不斷頓地磕頭:“奴婢平日里給姑娘遞個消息還行,可若是要緊的差事,只怕奴婢粗手笨腳地會壞了姑娘的大事,還求姑娘另尋它人,饒了奴婢吧!”

  她顫抖著撿起地上的耳珰,雙手捧著舉過頭頂:“姑娘的賞賜實在貴重,奴婢不敢……”

  “你替我做的事還少?”頭頂,原本溫和的聲音突然變得像凜冬的冰窖:“別忘了,上次,設計夫人的晚香……那還是你替我尋來的。”

  她說的風輕云淡,但涼弦渾身打了個哆嗦,已軟軟跌坐地面。

  “沒出息的東西。”卿洛鄙咦地瞟著她,伸手從袖中取出一個紙包扔到地下:“現在,你只需立即把這個藏去映籣苑。待時機成熟,你再在眾人面前將它翻出來,也就這點小事罷了。”

  涼弦咬了咬唇,拾起紙包藏進懷中。



  還未轉身,卿洛又補了句:“此事只準成功,不許失敗。否則,你的家人能不能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我可不敢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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